今夜注定无眠,因为怕惊到红英,伤了胎气,任平回城后,自己先行前往议事大帐,并让许野带人,逐个把城中要员叫起来。
虽然此时已经是深夜,但今天流民才到,大家都有一摊事儿要忙,现在这个时间,别说睡觉了,能吃上一口热乎饭,便不错了。
得知任平相召,众人不敢怠慢,他坐在帐中,一盏茶下肚,人就到齐了。
“崔田,即刻调集六千石粮食,安排人手装车。
许野,你对北地熟,带上我的亲卫队,这一护粮任务便交给你了,务必给我在七天内,把粮食送到范夫人城。
通知底下人,只要把粮食送到,回来本将军发赏钱,一天一人,均可得双饷。”
“诺!”
许野方才也是见过太子刘据的,知道事情紧急,故而不敢怠慢。
崔田不知详情,闻言脸色犹豫了起来。
任平见此,接言道。
“沃野城百姓衣食,老崔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赶紧准备去吧!”
“诺!”
任平都如此说了,崔田还能说啥?
“周盼,周括!”
“在!”
“请盟主示下!”
周盼,周括两父女,来之前没觉得今夜议事,还能有自己的份,毕竟每次沃野有大事,都是任平安排几個亲信去做。
他们商盟中人,基本上就是在一旁干看着,便是前些天全民建帐篷村,如果不是冯涛串联闹事,商盟中人,还真就如任平先前所说的那般,在家欣赏歌舞,同家中妻妾嬉戏呢!
今忽然听得任平有出言吩咐之意,自家父亲周括是如何想的,她这个做女儿却是不知,但周盼心里倒是忐忑之余,还带着几分激动。
周盼此女颇爱权利,要不然即便夫君过世,她利用手腕接管王家后,大可不必以新王家在商盟代表的身份,前去面见任平,参加聚会议事,随便推个王家人,做个傀儡,她自己藏于幕后,岂不快哉?
之所以那日周盼亲自前往,便是她知道,如果自己想要稳住王家的局面,长久的掌握王家大权,得到任平的认可,至关重要。
虽然周盼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得到任平的认可,但她还是去了。
“我已经决定了,沃野城所有酿酒作坊,暂停对外售卖,所产之酒,全部交于二姐,由她们医营用此,每日对一众流民伤口进行擦拭处理,防止他们的伤势近一步扩散。
再者,那些流民衣不蔽体,你组织商盟各家女工,给他们一人做件衣物,布料不必多好,但最起码,也得有块遮羞布。
再一人加一双草鞋吧,就咱沃野城外那些破路,不穿鞋,天天走,就算腿脚没伤,也得整出伤来。
这两件事,本将军交给你们父女俩,你们能否为我办好?”
“呃……”
“请盟主放心,我父女二人,定不辱命!”
周盼和周括,自然知道任平下达任务的困难程度。
不说别的,单就一个“匈奴血”停产,便会让城中各家商贾炸了锅。
周括老成持重,初闻所言,没有立刻答应,面露为难之色,脑子里想得是该如何斡旋推脱。
自家女儿的贸然开口,彻底打乱了他的算盘,周括虽然此时没有明着反对,但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任平看了一眼周盼,他对于其脸上,那骨子坚韧劲儿,很是满意,欣赏。
“赵三箭!”
“属下在!”
“调一百警备营的士卒,护卫周盼主事的安全。”
“诺!”
任平说完,冲着周盼和周括挥了挥手,父女俩知意识趣,连忙施礼告退。
“二姐,稍后分配到你们手里的酒水,一定要每日由你们医营组织人手,给那些流民擦拭,万不可图省力,下发匈奴血于流民手中,自行擦拭。”
“诺!”
任平自入朔方以来,就一直混迹于寻常百姓,士卒之间,所以对于他们的想法,可谓是了解颇深。
他敢保证,若是自己不叮嘱,酒水一旦到了流民手中,他们绝对不会用来擦拭自己的伤口。
对于他们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人生,得了酒水,还不先及时行乐,痛饮一番?
“嗯!红英那里,还要靠你们多费心。”
“将军放心,嚓花儿晓得轻重。”
二姐比周氏父女识趣的多,见任平不说话后,直接施礼告退。
“赵三箭,从即刻起,沃野城内外法度,皆由你掌管,出了乱子,可别管我不讲情面!”
“诺!”
任平对他之言,甚为严厉,但是赵三箭却无怨恨,反而心中还暗自高兴。
沃野城内外不下五万人,此时法度皆由他管辖,这其中任平给他的权利之大,赵三箭自是晓得。
赵三箭做梦都想出人头地,如今总算是圆了梦,相较于此,担些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赵三箭走后,大帐之中,便只剩下董进,罗愣娃,任平三人了。
“愣娃,你先去召集玄铠骑兵,稍后随我出城!”
“诺!”
罗愣娃得令急匆匆的出了大帐,不问缘由,只听命令,这便是任平最喜欢他的地方。
“董阿哥,醒醒!”
任平缓步走到昏昏欲睡的董进面前,拍了拍他接连瞌睡的大脑袋。
“啊?任老弟有何差遣?”
董进惊醒后,还以为任平要安排他做事呢!
董进连日奔波,缺吃少喝,今日到达沃野城,方才能够放下心来,晚间更是吃了十几天来的第一顿饱饭,此刻正是好睡的时间,不曾想被许野从被窝里“薅”起来,到任平的大帐听议事。
任平是没有让许野叫董进过来的,但他心里是想让董进来的,因为他还有重要事需询问董进。
只不过先前任平下令的时候,心中急切,许多事便一时疏忽了。
好在许野是个细心人,他一见太子都来了,便猜想前线肯定出了大事,自家将军必然要找董进了解情况,毕竟整个沃野城现在就他一个从范夫人城出来的,许野不把他薅起来,又能去薅谁呢?
任平见此,按住想要起身的董进肩膀,自己也顺势坐下,二人肩贴着肩,没有一点将军议事的模样,好似两个田间同村的弟兄聊家常一般。
“董阿哥,咱叫你来,没别的事,就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一下,在你走之前,范夫人城内的粮草由谁看管?”
任平如此一问,董进瞬间就精神了。
“任老弟,我军粮草出事了?”
面对董进的问题,任平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等待董进给出自己问题的答案。
董进见此,心中已然将事情猜出来五六分,其不由得愤恨的以拳锤地,大骂道。
“我早就知道,郑爽,郑勇,两兄弟不堪重用,两个娇生惯养的郎君,皮肤比太子殿下都细嫩,从未领兵,如何晓战事?”
董进不说还好,一说直接把任平给绕糊涂了,他连忙挥手打住,追问道。
“停停停,董阿哥,大军粮草一事,乃是重中之重,卫帅也是知兵的人,他便就算派个酒囊饭袋,也得是他的亲信啊!
你说的郑勇,郑爽是何人?他们和卫家有何关系?”
任平如此一问,倒是把董进给问懵了,片刻之后,董进一脸狐疑的答道。
“任老弟你久居长安,不知此事?卫家和赵国前相国郑家乃是一家啊!”
“啥?”
任平是越听越糊涂,这咋还牵扯到列候身上去了。
董进见他神情不似做伪,虽然诧异,但还是如实从头解释了一遍。
任平听了董进的解释,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此事,还得从卫青说起,这卫青乃是其母卫媪和一个平阳小吏郑季暗通款曲,所产的私生子。
私生子在汉朝地位属于最底层的那一批人,通常都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
非计划产物,父母双方都不想要,卫青便是如此。
他本该姓郑,但却只能冒姓“卫”。
年少时在自己父亲家中,过得也不好,郑季不喜欢这个儿子,卫青的两个兄弟,郑奇,郑沘连同郑季的夫人杨氏等几个妾室,一同欺辱排挤他。
卫青无奈只得做牧羊活计,后来被郑季托人,送回平阳府卫媪身边,给平阳公主做了一个骑奴。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
卫家得势后,一门五侯,朝堂显赫,郑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郑季的那个赵国相国,便是借了他儿子的光。
因为儿时之事,卫青同郑家少有联系,卫青死后,卫家和郑家更是如此。
但这情况,自巫蛊之祸后,发生了转变,卫广深感自家势孤,便暗中开始和郑家恢复了往来。
郑勇,郑爽都是郑季的孙子,卫广的子侄,算起来自然也是他们卫家的亲信。
“董阿哥,远在边塞,对于朝局秘辛,倒是知道不少。”
“嘿嘿……”
对于任平所言,董进这次却没有作答,只是傻笑充楞。
他总不能说,自己时刻观察朝廷军政大局,终日想给自己找个好门庭吧?
“董阿哥,且先回去休息,待小弟我这几日忙完大事,咱们弟兄,再好生长谈。”
“呃……皆依贤弟。”
对于任平所言,董进很是震惊。
按照他的本意,是在沃野休息几天,便要返回自家的驻地临戎。
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沃野城再好,到底不是他董进的地盘。
若是此时在临戎,再怎么说,也没人敢三更半夜把自己从睡梦中“薅”起来。
但方才任平的深意,董进听明白了,对方不想让自己回临戎城,他心中对此虽不愿,但却无法拒绝,此地乃是沃野,他不从任平之言,任平都无需开口,只要一个暗示,董进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任平送董进出帐后,立马在两块锦布上奋笔疾书,待到刚书写完毕时,罗愣娃进帐禀告事宜。
“将军,部队和马匹都准备好了。”
任平闻言点了点头,将书案上自己刚刚书写好的信件吹了吹,使其上墨迹,加速干却后,仔细将它们装入锦囊中,递给了罗愣娃。
“你把这两份锦囊交给许野,让他安排两个精细人,一份送于受降城陈旭手中,一份送于赵诚手里,切记,事关重大,万不可有失。”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