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单于,线子来报,大汉太子刚刚自沃野返回范夫人城,此番大汉太子去沃野,肯定是为了调粮,大单于,你下令吧!儿郎们,都等着呢!范夫人城的汉军,没几天粮食了,此时正是咱们反攻的好机会!”
天山北路,狐鹿姑大单于的大帐中,立着一只烤全羊,一众大将围坐在一起,分肉议事。
率先提出发兵反攻的,是刚刚在天山以南,结束和大汉平西将军,御史大夫商丘成对峙的左呼知王邪漠考。
对于他的提议,狐鹿姑大单于并没有出言回应。
大汉出三路大军反攻匈奴,匈奴亦出三路对之。
除了左右呼知王这一路,算是打了个平手外,不管是负责主攻的李陵部,还是负责佯攻骚扰的卫律部,均以失败告终。
匈奴内部,一向分为两派,一派亲汉,一派恨汉。
左右呼知王,便是恨汉一派,他们恨的不是大汉,而是他们匈奴部落中的汉人。
以往李陵,卫律倍受匈奴大单于的恩宠,地位超然,今打了大败仗,恰逢自己这一方,战绩还说得过去,左右呼知王哪里会不趁此机会,痛打落水狗,打压卫律,李陵?
再则他提出这个反攻出战的建议,也有此番他对上的商丘成,没感觉战斗力如何强的原因。
对方除了跟在自家后面吃灰外,就是同其隔着山岭相望对峙。
这使得左右呼知王,愈发瞧不起李陵,卫律,觉得自己比他们强太多了。
打败他们的,一個是胡人阿古柏,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任平。
就一个赵充国,名气挺大,但是也还没大到五千对三万的地步。
李陵,卫律此时也在场,因为之前战绩的确不好看,所以此时左呼知王邪漠考出言,他们到也不好搭茬儿。
“汉军新胜,士气正旺,我军不擅长攻城,朔方距离范夫人城不算远,一旦我军反攻范夫人城,不能速取,汉军自朔方而出援军,对我军形成两路夹击,又当如何?
退一步来说,就算朔方一面不出援兵,大汉在受降城,还有一路大军。
咱们自从军队退回漠北后,关于受降城方面的汉军消息便断了。
现在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快一个月了啊!
一个月汉军能走到哪?不用我说,各位也清楚,若是他们和范夫人城的守军,形成夹击,我军又该如何?”
“二兄所言极是,大单于,我亦认为此时不是反击汉军的最好时刻,不如派人先探明霍光部的动静儿,再做他议。”
右谷蠡王博拉和左大都尉赤啪塔,都是孤鹿姑大单于的弟弟。
且左大都尉赤啪塔,为人贤良,在匈奴各部当中,有口皆碑,很得军心,民心。
右谷蠡王博拉,又在众兄弟里面,和狐鹿姑大单于,最为亲近。
此时他们二人一唱一和,皆不同意此时出兵反击汉军,左呼知王邪漠考,纵然心中不满,亦只能忍了,不敢再发一言。
而他的兄长右呼知王,见到这般情况,更是直接选择沉默。
“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边以右谷蠡王和左大都尉所言,丁灵王卫律,熟悉汉军,又和霍光的部队交过手,此次探查他们动向的任务,便交于你了。”
“是!”
“谨遵大单于之令!”
“大单于圣明!”
………
————
“子孟!子孟!”
霍光正坐在府衙内品茗,隔着老远便听见陈旭的叫喊声。
因陈旭寻常时,便颇为放荡不羁,故而霍光对此倒也并不甚重视在意。
陈旭跑进厅堂,见霍光还在好整以暇的坐那喝茶,神情愈发急切。
“子孟!出大事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霍光闻言,淡笑道。
“呵呵……留之,你哪次跑到我这,不是为了大事?”
被霍光这般一调侃,陈旭脸色不禁一红,随即想起自家此行目的,连忙绷起脸,严肃的回道。
“这次真是大事,你瞧瞧,今早沃野送来的任平手书。”
陈旭说罢,便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了霍光。
霍光一听是任平所书,也不禁收起了嬉皮笑脸。
待到片刻后,他将书信看完,何止没了笑脸,脸上的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陈旭见此,没有丝毫意外,
“子孟,若按任平推测的那般,范夫人城中粮草起火并非偶然,则我中路汉军危矣。
以汝之见,吾等该当如何解救?”
面对陈旭的问题,霍光好半天没说话,战场之上无小事,每一步动兵,都得慎之又慎。
“范夫人城,必然是要救的,但匈奴准备趁此机会反击一事,乃是任将军的推测,不足为凭。
我大军要是因此贸然出击,耗费钱粮不说,我军多步卒,在时间上,亦未必赶得上。”
听到霍光对战局的分析,陈旭不禁也把眉头皱了起来。
二人于厅堂当中,左右踱步思虑,好一会儿后,忽然同时出言。
“有了!”
“我有一策!”
二人见此,先是相互对视,呆愣片刻,后又同时拊掌大笑。
“哈哈哈……”
“呵呵………”
“子孟先言!”
“不,还是留之你先说!”
“呃~既然你我都不肯先言,何不蘸着茶水,将你我所思之策,同时写于两副桌案之上,看看你我是否所虑一致?”
陈留之生有一副赤子之心,今难题解开,来了兴致。
“便依你!”
霍光闻言,无奈的指着陈留之笑了笑。
二人说做便做,各自选好一副桌案,写得奇快,不过转瞬间便完成了答案。
当二人抬头的那一刻,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陈旭向霍光这副桌案走来之时,霍光亦同时向他那副桌案赶去。
“哈哈哈……”
“呵呵呵……”
二人低头观之对方桌案上的文字,发现均是一个“诈”字后,不由得大笑不已。
“我本想派赵破奴父子领兵汇同阿古柏,凑一万五千骑兵,支援范夫人城。
但一则如此行事,恐伤太子殿下颜面,又会恶了卫广,反将好事做成了坏事。
若匈奴真出兵还好,一旦有所差池,只会凭白让那卫家老将,讥讽一番。”
陈旭对于霍光之言,深表赞同。
“那卫广平素在统兵上,自视自己是大将军,冠军侯之后,大汉第一人。
从不把你我这等后辈放在眼里。
此番若是真如任平猜测的那般,咱们便是出兵救了他,也难保卫广不会因此恼羞成怒。”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虑。”
见陈旭接言,霍光恰到好处的补充道。
“阿古柏久居长水,卫律也是长水胡人,前番两者交战,有我等大军压后,阿古柏不敢不从。
今若是让他独立领兵,再遇上卫律,恐怕有被其策反之危。”
霍光之言,可谓是说到了陈旭的心坎里。
他闻言不由得兴奋的大拍桌案,赞同道。
“何止是他阿古柏,便让赵破奴父子领后续骑兵,我都不放心。
这两父子不是不能打,只是不能打硬仗。
一旦匈奴如果占了些优势,需要赵破奴父子死战时,这两个软骨头的家伙,我敢保证,必然再次投降匈奴。
且阿古柏自追随任平,打了一场泾水之战后,心高气傲,常常以名将自居,尤其是此番又败了卫律的匈奴骑兵,成为咱们这一路军中,唯一有功勋建树者,更是眼高于顶。
在军中除却你我,他见谁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赵破奴父子又是一个不堪辱的性格,并时常在军中,以老资格自吹,且还立功心切。
若是将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支援范夫人城,说不得他们作为援兵,还没到范夫人城,便自家人先打起来了。”
“论识人之明,吾不及留之。”
霍光很捧场,陈留之这般刚分析完,他便在一旁替对方吹捧起来。
“子孟莫要取笑我了,军情紧急,还是速速发令吧!”
陈留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并没有因为霍光捧场,夸自己两句,便如何如何的飘起来。
“来人!”
“在!”
“传我军令,命阿古柏部,率领五千胡骑,快速向范夫人城挺进,越过范夫人城,直插其后的浚稽山,到达后在此地驻军,以浚稽山为支点,不间断派精骑,探马,向漠北移动,探查匈奴大单于的主力活动迹象。
再命赵破奴,赵广,率领一万骑兵,出受降城,直插漠南,以自身为起点,由东向西,横扫沿途所有匈奴残部。”
“诺!”
传令兵领命下去后,霍光复对陈旭笑言道。
“匈奴一向少智,这么大的动静儿,准保把那狐鹿姑单于吓得乖乖缩在漠北不敢出来。”
“哈哈哈……”
陈旭深以为然,大笑附和。
————
任平自出了沃野城后,并没有向之前对太子献策那般,去酒泉找准备班师的商丘成,而是先带着罗愣娃,以及一千玄铠骑兵,到了临戎。
临戎的守军,哪有还不认识任平的?
朔方郡守,镇朔将军要进城,临戎守军自不敢阻拦。
任平进了临戎城,没去它地,直奔临戎城粮仓。
“谁是临戎县丞?”
“下官杨瑞,现为临戎县丞。”
被一千玄铠骑兵围在临戎粮仓前,四十多岁的杨瑞,不禁有些腿肚子打哆嗦。
“临戎城现在还有多少粮草?军民几何?”
任平端坐马上,撇了一眼,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的杨瑞,淡淡的询问道。
杨瑞闻言,连忙拱手施礼,禀告回言。
“禀将军,临戎城此时还有官粮共计五千石,皆为粟米,城中士卒还有千余,百姓万人。”
任平听后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对着罗愣娃吩咐道。
“进去验验粮。”
“诺!”
原本心中惊惧,腿肚子都打转的杨瑞,一见任平派人验粮,瞬间便精神起来了。
杨瑞自问,他到任以来,从未有贪污之举,府库粮食,皆和账目一致,不怕任平查验。
杨瑞的神态变化,自是被任平看在眼里。
只看这神态变化,任平便知临戎城的官粮应该没啥问题。
他此行前来,也不是为了差贪污的,查验临戎城粮库余粮,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今日临戎城一斤粟米,作价几何?”
“啊?”
在场几个临戎城的官吏都被任平突然一问给整懵了。
他们为官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带着兵进城来,不吃酒,不饮宴,不收礼,直接查粮库,问粮价的郡守呢!
“尔等患有耳疾?”
任平出言之时,双目瞬间睁大,扫过在场一众官吏的面,使得刚刚有些好转的杨瑞,腿肚子又开始打转了。
“禀将军,莪等今日皆忙于公务,还未曾买米,故而不知。”
姜还是老的辣,就在一众临戎城官吏皆不知所措时,此地老县令越众而出,拱手答道,态度不卑不亢。
“汝是何人?”
“禀将军,在下临戎县令魏染。”
“今日粟米价格不知,那昨日的呢?昨日亦不知,那前日的呢?”
任平盯着他连续发问,县令魏染被逼得说不出话来,唯有频频摇头。
任平见此,不由得冷笑道。
“呵呵!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知道哪天的临戎城粟米价格都行,报于我听。”
“下官不知!”
魏染本想编一个,但是在任平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此意方才一出,便被他在自家脑海里否决了。
任平着实被这个魏县令给气乐了。
“民以食为天,你身为一县之长,百姓的父母官,竟然连所辖之地的粟米价格都答不上来,实乃过于昏庸无能,念你老迈,罢职回家吧!
太子符节在此,我奉太子令,严查边塞官吏不正之风。”
任平说罢,直接将怀中太子符节掏出,周遭官吏见此,哪个还敢啰嗦?
魏县令倒是想分辩几句,不过任平也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方才之命才下达,左右便有玄铠骑兵,剥了魏染的官服外衣,押着他前往府衙,收回县印。
“杨瑞你身为县丞,主管一城钱粮,军械,倒是能说出临戎城哪日的粮价啊?”
“禀,禀将军,下官昨日才买了十斤粟米,故而知道昨日粟米市价为一市斤八十钱。”
“一斤八十钱?一石要万钱了,妈的!查!看看杨瑞所言是否属实。”
“诺!”
玄铠骑兵听令入市搜查。
任平问粮价,本来是有其他算计的,但是不曾想这米价竟然如此之贵,若是杨瑞所说属实,这可是让他不经意间,又碰上了一个大麻烦。
“将军,粮仓存粮皆准。”
“报!禀将军,昨日粟米一斤确为80钱,今日又涨,已至九十钱了。”
玄铠骑兵的办事效率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任平所问,便有了答案。
“妈的!罗愣娃!”
“在!”
“你带人到城里的粮铺买粮,就按今天这个市价来,有多少买多少,钱不够,告诉他们先欠着,等本将军过后再到临戎城时,还给他们。”
“诺!”
罗愣娃对于任平的命令,一向是不问缘由,直接执行。
他带着五百玄铠骑兵去买粮了,留下一众临戎官吏和任平与其余的五百玄铠骑兵,面面相觑。
“禀,禀,禀将军,汝将临戎城粮食,这般强买了去,置城中万余军民于何地?”
这番突然冒出来的言论,听得任平一愣。
倒不是这个问题,有多刁钻,而是任平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有临戎官吏敢向自己进言。
他闻声望去,发现向自己进言的,正是临戎县丞杨瑞。
杨瑞此时,神情都快被吓哭了,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任平见此,端详他半天,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
“嘿嘿………”
任平笑,杨瑞也跟着赔笑,虽然他不知道任平为何发笑,但是他想活命。
只不过他的笑容实在太难看,还不如哭呢!
若是此时周遭有孩童,立马便会被其给吓哭了。
“从即日起,临戎城官粮开仓,城中按人头,一人一天可领一斤粮食,为期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那些大户,粮铺,再进新粮,重新开始售卖的了。
通知城中家里超过二十人的大户,若是一个月之后,还不进粮售卖,便断了他们的每日配粮,赶出临戎城去,让他们自谋活路。
配粮分粮之事,我便交给你了,再给你留一百玄铠骑兵,护卫你的安危。”
“啊?下官,下官……”
杨瑞闻言,还不待推辞,任平直接粗暴打断他的话。
“你若不做,老子我现在就砍了你!身为一城县丞,不知当日粮价,该杀!”
“呃……”
被任平这么一吓唬,杨瑞只能哆哆嗦嗦的拱手施礼领命。
任平对此甚为满意。
这个杨瑞,就是个书呆子,死脑筋,虽然胆小,但却不缺勇气。
最适合干分粮这种需要一丝不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