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马贵的话,刘升立即想起后世明末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晋商家族,范家。
于是问:“那范东家叫什么名字?”
马贵道:“好像是叫范永诚。”
‘范永诚、范永斗···看来真有可能是那个范家的人。’
心里嘀咕了句,刘升又问:“还有别的消息吗?”
“俺听镇上的人说,明港第一大户就是张家,其次是王、曹、窦、金、姜五家。
可要是论有钱,论人脉,几十年前迁居过来的范家还要在这五家之上,是明港唯一能和张家争一争的第二大户。
他们还说范家做生意最讲诚信,从不欺人。老爷,刘东家,会不会不是范家盯俺们的睄?又或者是那当铺掌柜私自行事?”
马金梁看向刘升。
刘升道:“不管是谁盯上了我们,小心防备着总没错。另外,你们要有個心理准备,今晚或明日明港多半会出变故,到时候我们要抓住机会离开。”
···
次日,张家家主张德昭六十五岁大寿,明港镇几条街道全部张灯结彩。
张家还在其宅邸所在的街道上摆了六十五桌流水席,要从辰时开到戊时半,摆足六个半时辰。
中间不间歇的上菜,凡是镇子上的人都能来吃席,无须送礼。
听到这消息,镇子上的贫苦人家高兴坏了,很多人昨晚便没吃饭,今早也不吃,就准备空着肚子到张家流水席上大吃一顿。
也因此,镇子其他街道上人都少了很多,一些店铺甚至关了门。
刘升又带着马金梁等人上街,采买移民所需的各类物资,粮食除外。
因为其他东西虽然也涨价了,但涨得没那么夸张。粮价却是涨了好几十倍。
刘升卖“宝贝”的钱即便都拿来买粮,也只能买三十多石,而且他们这点人还未必能运得回去。
因此刘升这次就没想买粮,准备等改日向天目山周边的大户“借粮”。
马金梁跟在刘升后面,频频回头,左右张望,想看盯梢的人在哪儿,却根本找不到。
于是小声对刘升道:“刘老弟,俺也没瞧见盯梢的人啊,你昨日会不会看错了?”
刘升听了一笑,“人家都弄清楚我们住处了,哪里还需要安排人跟着?”
“啊?”马金梁有点慌了,“这可怎么办?”
刘升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说完继续逛街。
别说,明港镇作为中州名镇,各类商品要比邢集、毛家集齐全得多。刘升只恨他带来的人太少,东西不能买太多。
当然,银子也是制约他购买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采买完,刘升带着几人又回到了民宿,准备等猜测的变故发生再趁机离开明港。
如果有便宜可占,他也不介意占些便宜。
不论是粮商张家,还是那些匪寇,在他看来都不是善类。
尤其是粮商张家。
因为他今日采买物资时通过零零散散的消息,才意识到一件事——此时的淮河与京杭大运河是相通的!
明港镇就在淮河北岸二十几里的地方,如果是从湖广、四川买粮,可以全程走水路运过来,损耗要比走陆路少得多。
即便各地皆有灾乱,沿途多设厘卡,明港这边的粮价也不至于上涨到五十多两一石。作为垄断明港粮食买卖的张家,在其中必然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
囤积居奇,虚涨粮价,都是肯定做了的。
这是在吃人血馒头,发灾难财。
···
中午,刘升等人正在民宿吃自己人做的素菜面条,便见马金水推门而入,满头大汗却神色兴奋。
“东家料事如神,张家果然出大事了!”
众人都停下碗筷看过来。
马金水继续道:“俺听东家的吩咐在张家大宅外盯着,日上中天时,便听见大宅里传出慌乱的喊叫声,然后便见许多客人从宅子里跑出来。
俺拦住了一个老汉询问,却说是那杂耍班子在表演时突然发难,劫持了张老爷和好些张家人。”
有人问:“然后呢?”
马金水擦了把汗,道:“俺得了这消息立马就回来报信了,哪里知道后面的事。”
马金梁想说什么,刘升先开口道:“马兄,你跟王老五、史进才他们留在这院里守着马匹和物资,我带马金水到外面去看看情况。
你们把东西收拾好,准备着。时机合适,我就让马金水回来通知大伙儿撤离。”
刘升说完,就带着马金水出门。
两人才到街面上,便瞧见成队的弓兵从镇口方向往张家跑去。
同时张家还冒出了一股浓烟,直冲天际。
见此,刘升摇了摇头,心道:明港镇完了。
杂耍班子既然敢劫持张家人,镇外必然有人接应,很可能是贼寇大部。
如果巡检司的弓兵不慌乱,死守镇口,还可能挡住匪寇。可如今这些人一股脑地往张家聚去,不等于放弃了镇口,让贼匪进来吗?
刘升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可以带着队伍离开。但想到张家是大粮商,他就让忍不住想看机会沾点便宜。
于是就带着马金水来到了张家外面。
他艺高人胆大,让马金水留在外面,自己却翻院墙进去,很快就在第二进大院中看到了杂耍班子和被劫持的张家人。
只见十好几个张家人都被绳子捆了,躺在铺着红毯的戏台上,周围有几个持刀汉子看着。
张家人里面比较引人瞩目的有两位,一个是头发花白的微胖老者,另一个则是大热天还身穿布面甲的中年男子。
戏台边缘还扑倒着好几具尸体,流血与红地毯混在一起,倒不怎么显眼。
穿布面甲的中年男子身上有灰印,额头有伤,之前应该经过一番搏斗。
再看院中好几十个弓兵跟十几个杂耍班子的汉子对峙着,却忌惮着什么,不敢冲过去,刘升便不禁想:那穿布面甲的该不会是巡检张德彪吧?
如果是这样,就难怪镇口的弓兵都闻讯赶来了。
救主心切啊···
戏台上。
张德彪挣扎了下,立马被旁边持刀的汉子狠踹了一脚。
“老实点!”
张德彪却根本不看这汉子,而是死盯着戏台前正让同伴给火堆添加驴粪球的红衣女子。
他愤愤地叫道:“红娘子!你便是劫持了俺们,也休想从张家带走多少钱粮!
刘把总就驻扎在南边的楚王城,得了消息一时三刻便能赶来,到时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识相的现在就放了俺们,磕头赔罪,俺兴许还能给你们一条生路!”
听见这话红娘子转身就跳上了三尺高的戏台,一脚踩在张德彪腰眼上,踩得张德彪大声惨叫。
“让俺给你磕头赔罪?”她俯身盯着张德彪,“信不信俺现在就戳你一剑?!”
说话间,她手中红穗长剑就戳在了张德彪脖颈后面。
张德彪吓得浑身一僵,顿时不敢动,也不敢再叫嚣了。
这是张德昭也蠕动了下有些胖的身子,看着这边道:“红娘子,你劫持俺们无非为了钱粮,可正如德彪所言,你们只要多带钱粮,必然会被刘喜才追上。
若少带钱粮,现在走倒是能走得掉,可这般辛苦只得一点钱粮合算吗?
倒不如放了俺们——俺这个家主可以发誓,只要你放了俺,回头俺便派人给你们送五百石粮食,三石粗盐。怎样?”
听见这话,红娘子浓妆遮盖的脸还没什么表情,其余杂耍班子的人却都不禁呼吸一滞,旋即都看向红娘子。
眼下大灾荒,五百石粮食若按明港镇的粮价那便值两万五千两银子。
他们这些人,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即便不按银子算,五百石粮食也够他们这伙人吃好几个月。
所以,听了张德昭这番话,几乎没人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