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朱明其他藩王的奇葩属性,崇王系喜欢修寺庙这点爱好确实算不得什么,好歹还给后世留下了一些景观。
不过,大明既然走到了末世,他举义革鼎,今日便要让崇王一系明白:仅靠修寺庙是保不住他们富贵的。
想到这里,刘升便道:“崇王既然喜欢出钱修寺庙,想必是个大方的,知我义军钱粮匮乏,多半会倾囊相助。
当然,这事必须得有人去跟崇王说清楚才行,不知沈兄弟可愿意为我义军办下此事啊?”
沈万登没想到刘升说话如此“幽默”。
随即又想:这岂不是让俺再交一次投名状?
难道抓了知府傅汝为还不够?
虽然心中疑惑,但沈万登还是抱拳躬身应道:“在下自是愿意的。”
刘升含笑点头,“沈兄弟既愿意办这事,没个名头不行,正好我亲卫军骁骑营缺一骑将做指挥,便由沈兄弟担任吧。
与你一起归顺的这些人中,只要是骑术合格的,都可以入骁骑营。”
汝宁府大部分区域都属于平原,北边是广阔的豫东平原,东边则是黄淮平原,西边则是南襄盆地。
东南边挨着的庐州府更是明太祖朱元璋起家的著名养马地。
所以,在汝宁府发展,防守可以倚赖天目山、桐柏山、大別山等崇山峻岭。
可要想扩张地盘,打出去,即便不依赖骑兵,也不能缺少骑兵。
有条件的话,刘升肯定是要扩大骑兵队伍的。
所以沈万登这個骑将归顺了,他便直接委以骁骑营指挥之职。
一则表示对沈万登的信重。
二则是光明正大地收编沈万登原有队伍。
沈万登总共就带了一百七十几个人归顺,即便都是骑兵,纳入已经三百人的骁骑营中也会被稀释。
更何况,未来骁骑营还会继续扩充。
那时,他还会找些理由将沈万登的重要手下升职,从骁骑营调到其他队伍。
再加上骁骑营其他将官大多是义军老兵,沈万登即便想反,也无能为力了。
至于说之前暂代营指挥的杨魁五,肯定是受了些委屈的。
但杨魁五命都是刘升救的,只有十八九岁,骑术才练起来,能暂代营指挥完全是因为跟随刘升早,为人忠实可靠。
所以,让他退居营副之职,没任何问题。
甚至杨魁五若懂得多向沈万登学习讨教,完全有可能成长为真正的骑将。
以其元从身份,今后单独率领其他骑兵部队的机会多的是。
如果杨魁五看不透这些,乃至因此事心怀怨怼,那就是心性有问题,更没有培养、提拔的必要了。
沈万登自是不知刘升区区一个任命,就暗藏了这许多的心思——毕竟刘升看着是和他一样的豪爽大汉。
他只觉得刘升当真是气度不凡,有王者之姿,更感激刘升的信任。
当即又抱拳一揖道:“多谢首领信赖,末将必不负所托!”
刘升笑着将沈万登扶直了。
“咱们义军将士彼此间行礼抱拳就行,即便是下级对上级,也不必躬身,更不必下跪。
正好,骁骑营都跟我来了府衙,沈指挥就在这里挑选部下骑手,组建新的骁骑营。
然后我再教你,怎么让崇王痛痛快快地倾囊相助我义军,哈哈哈。”
听着刘升的话,沈万登感觉他快无法直视“倾囊相助”四个字了。
跟着沈万登归顺的这班人中骑手确实占了大部分。
但沈万登很懂分寸,只选了一百人加入骁骑营。
为了不破坏骁骑营战斗力,沈万登与刘升商议后,将这一百人单独列为一哨。
如此,骁骑营人数便达到了四哨。
至于战马,汝宁城中并不缺少···
崇王府在汝阳城西南区域,占地数百亩,相较于明朝其他著名的藩王府,并不算太大。
因为崇王府是在原秀王府基础上建造的。
秀王朱见澍,堡宗第五子,宪宗异母弟。
因为生长于南宫,性格温和,甚至有点逆来顺受。
所以最初秀王府为避开旁边的文庙,建得相对狭小,还是豆腐渣工程。
不过秀王就藩没两年就死了。
而且没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被成化帝朱见深接回京师养着,秀王就此除藩。
成化帝是个会过日子的,寻思着藩王府建成了,不能放那儿空置浪费吧。
于是把同母弟、堡宗第六子、崇王朱见泽封在汝阳。
因为是同母胞弟,所以崇王一系在成化、弘治、正德三朝都比较受宠。
第一代崇王可不像秀王那么温顺,来到汝阳见了王府先让迁走文庙搞扩建,随后就上书哭诉王府好像豆腐渣。
借此把原来赏赐给秀王的归德府、陈、睢、寿、颍、霍丘、商水、鹿邑等地的水淀、河滩地、空地都讨要了过来。
然后又把同样除名的周王系顺阳王在汝宁府的菜地果园、牧马场、水陆园林、抽分厂及一些关税课司,连带着能工巧匠,也都要了过来。
等于说,崇王一脉出场就继承了一位亲王、一位郡王的部分遗产。
又连续三朝受宠,多有赏赐。
因此,崇王虽只传了六代,富裕却已经不下于一些洪武、永乐年间传下来的亲藩。
王府占地不算太大,却修建得富丽堂皇。
作为当代崇王,朱由樻十岁袭封,已在这王府当了近三十年的主人,又不差钱,日子过得别提多舒服了。
三十八岁的他看着却像是三十出头,不胖不瘦,肤色白里透红,当真是人间富贵翁。
不过此时朱由樻却在王府正殿中坐立不安,满脸忧惧。
贼军都攻进城里了,说不定下一息就抵达王府,他能不担忧害怕吗?
虽说大明开国至今,尚未有藩王落入贼军手中先例,可朱由樻稍想想,便知道结果怕是不会太美好。
现在,朱由樻只希望官军能将攻入城内的贼军再赶出去,不要让崇王府遭了灾祸。
当朱由樻在殿中担心得直转圈时,一个高大中年走了进来。
此人穿着一套颇为华丽的布面甲,高大威武,却是王府护卫统领高斗衡。
“大王,沈游击来了!”
高斗衡职位是家传,有些武艺,但根本没经历过任何战阵,完全是个样子货。
得知贼军破城后,他也担惊受怕得很,不知该怎么办。
瞧见沈万登带着几百营兵来到王府外,他只感觉找到了主心骨。
朱由樻听此也精神一振,惊慌害怕中根本没想太多,当即道:“快让沈游击来正殿说话!”
“是!”
不一会儿,沈万登就带着四百伪装成营兵的骁骑亲卫来到正殿附近。
他随高斗衡进入正殿时,很自然地对杨魁五、李荣光、王三甲(原沈万登家丁队长)使了个眼色,三人便在他进入正殿后,直接指挥跟随过来的亲卫,包围了正殿。
直至此时,几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没想到他们如此轻易地就进了崇王府。
正殿内。
朱由樻见了沈万登顾不得亲王尊贵,主动迎了上来,急问:“沈游击,如今城内情况如何了?能把贼军赶出去吗?”
沈万登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但想到刘升的吩咐,他还是尽量发挥演技,道:“俺过来时,敌人已经夺取了四门,但府城很大,官兵们还在各处与敌人巷战。”
“啊?”朱由樻听了一惊,颤声道:“怎就这么快破城,还被贼军攻占了四门?傅知府、朱通判他们呢?”
“俺也不知,兴许已经战死了。”
“这···”朱由樻没想到形势败坏成这样,不由瘫坐在地,喃喃道:“完了,这下孤逃不出去了···”
沈万登暗想,这崇王果然是酒囊饭袋般的废物。
面上却严肃道:“大王,俺便是见形势不妙,这才收拢了几百营兵,来此保护大王。
这里毕竟是王府,大王又有上千护卫,若是交给俺来指挥,说不定能将敌人挡在王府外,等到朝廷援军。”
“对对对,沈游击说得对。”朱由樻又爬了起来,“高统领,快去召集护卫,都听沈游击的指挥!”
高斗衡却露出为难之色,“大王,如今王府护卫只有几百人···”
“几百人?”朱由樻听了微愣,随即怒道:“好你个高斗衡,居然敢吃孤王护卫的空饷?”
说着就要去打高斗衡。
高斗衡也不避开朱由樻的肉拳,只喊冤道:“大王可冤枉俺了,俺是吃了部分空饷,可您和先王也下令消减过护卫人数啊。”
“孤何时下令消减护卫人数了?”朱由樻似乎忘记了他下过的命令。
沈万登不想陪两人浪费时间,插话道:“高统领,不管王府护卫还剩多少,让他们都到正殿前集合,听俺号令便行。”
“好,俺明白了。”
高斗衡真怕朱由樻追究吃空饷的事,赶紧借机离开。
朱由樻这时又忍不住道:“故昨日听闻贼军攻城,还想着过两日,若是贼军没退去,孤便拿出钱粮来犒赏将士们。
哪曾想,你们居然连两日都没坚持到,就让贼军破了城。这些贼军哪儿来的,有那么厉害吗?”
沈万登叹道:“敌军确实厉害,枪炮、盔甲都比俺们多。”
原本朱由樻因沈万登的话,对守住王府产生了那么点信心,可听到贼军有枪炮,这点信心立马烟消云散。
崇王府毕竟不想某些王府那样是城中城,虽然建造之初也有防守设施,但并不多。
朱由樻虽然不懂军事,却也不觉得王府能挡得住火炮进攻。
想到这里,他不由期盼地道:“沈游击,若是王府难以守住,孤王投降,贼人会不会优待?
只要孤和这王府上下能保住性命,贼人要多少钱粮,孤都可以给。”
听见这话,沈万登不禁神色古怪。
他万万没想到,朱由樻这就考虑投降了。
这位可是大明藩王啊,大明江山都是他们朱家的,竟然就这么轻易地降了?
那昨日、今日为守城战死的将士算什么?
这些念头涌出,沈万登越发觉得,此番投奔义军选择的对。
不过,早知朱由樻如此贪生怕死,他们就不用演这场戏了。
直接进来擒下这位,说不定就能达成首领迅速、完整控制崇王府的要求。
想到这里,沈万登道:“大王若诚心投降求活,便等见了首领自己说吧。”
“是,”朱由樻听了下意识点头,“这话是该孤来说···”
话到一半,朱由樻才觉得不对。
这沈万登怎么直呼贼首为首领?
难道···
想到什么,朱由樻不由瞪眼看向沈万登,颤声道:“沈游击,你这浓眉大眼的该不会降了贼吧?”
沈万登一笑道:“看来大王不算太蠢。”
说完拔刀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