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就三个人。
一个游侠、一個商人、一个书生。
这三人手下也各自有一票人,在葛文优这里并无饷银,而是各有所求。
比如商人可以拿着巡抚衙门的文书,在河南境内免关税行商。
所以,葛文优驱使起三人来并不客气,很快将事情讲了。
最后问:“你们谁愿意带人去一趟汝阳,打探崇王消息以及那刘贼的虚实?”
游侠、商人相互看了眼,一时没说话,竟然是书生先开口。
“晚生愿往。”
葛文优颇为意外,问:“张坚,你在汝阳也有熟识的学子吗?”
原来张坚是个秀才,之前主要在开封城内负责打探一些年轻士子间的消息,以供李仙风参考。
毕竟李仙风这个巡抚不仅管军事,也管民政,学子们对他的看法也是颇为重要的。
张坚道:“确有一二朋友在汝阳。”
葛文优没多劝,只是提醒道:“汝阳毕竟为贼占据,你去后可得小心些。”
“晚生明白。”
张坚回到家中,稍稍准备一番,便带两位仆从启程。
他能在开封学子中吃得开,靠得不止是八面玲珑,还有出手大方,乐于接济贫困学子。
原来他家是开封城里的大商人,几代前也曾有人做官,只是后来没落了。
他十几岁时便中秀才,本以为举人在望,没想到考了几次、蹉跎十余年都没中。
眼见仕途无望,这才经人介绍,当了葛文优的手下,希望能通过特殊渠道成为举人,再做官。
却说张坚出行后的次日,不知何人扔了一锦囊到巡抚衙门大门前。
门子捡起来一看,发现里面有一个石头和一封书信。
信封上写着“李仙风巡抚亲启”。
门子不敢怠慢,赶紧拿进去转交给葛文优。
葛文优虽然是负责讯息通传的,却也不敢私开这封信——谁知道是不是李仙风有什么不足为人道的私密勾当呢?
好在今日李仙风在府衙处理政务,并未外出剿匪。
他便拿着书信来到李仙风书房呈上。
李仙风打开书信,却发现里面除了一封书信,还套了一个小些的信封。
他先看了外面的一封信,顿时神色变得很古怪。
又急着看了白面信封里的信,神色便更怪了。等看完后,竟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一番神情变化可是让葛文优好奇死了。
“东翁,究竟是何事?”
“是汝阳刘贼的信,以及崇王写给陛下的信。”
李仙风说着将外面的一封信递了过去。
葛文优看了,神色同样变得很古怪,最后忍不住道:“这刘贼,当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把崇王一家当人质,行那贼匪威胁勒索之事!”
这封信自然是刘升让讯风营“送”来的。
顺带还让讯风营在开封城里安插谍探。
至于信中内容,则是他那日与崇王提到的事。
李仙风此时回过神来,道:“此贼确实胆大包天,但崇王一家仍活着,对我们来说总是好事。”
葛文优道:“他让朝廷用十万石粮食买崇王一家一年的性命,十万石粮食朝廷是能拿出来,可若是同意了,朝廷颜面何存?
东翁该知道,当今那位很在乎脸面,若知此事,恐怕会更加震怒。”
“所以此事暂且不能上报朝廷。”李仙风站了起来,“那刘贼既主动送信来,就说明能谈。
十万石粮食可以买崇王全家一年性命,那可否用更多粮食或者银子赎回崇王?”
听此,葛文优忍不住提醒,“东翁,咱们现在可是要连将士们的粮饷都凑不齐了,哪还有钱粮赎崇王?”
李仙风一笑,“咱们是没有,可周王有啊。到底都是亲藩,周王又素来有贤名,或许会帮这个忙。”
葛文优还是觉得这事太玄乎。
“汝阳陷于贼首乃是大事,东翁不禀报,不代表朝廷就不会知道。
另外,这刘贼真愿意放了崇王,恐怕在信中就提出价码了。
他没说,多半是担心朝廷重兵围剿,如此怎肯轻易放人?”
李仙风苦笑,“你所说本院如何不知?可除了跟那刘贼赎崇王,本院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如今朝中事事以党争为先,即便我将此事报上去,再派兵收回汝阳,恐怕仍会被罢官。
若崇王因此身死,我更可能被下狱问罪,甚至丢掉性命。
相反,若是能赎回崇王,即便事后朝廷怪罪,我最多也就是丢官罢了。”
看出李仙风已有决定,葛文优便不再多劝,而是叹道:“这信要是早来一日就好了。”
“为何如此说?”
“属下昨日才向汝阳派出探子。”
李仙风笑道:“这有何妨?咱们这边还需要与周王谈一谈,谈好后便由你亲自去汝阳走一趟。
至于那探子就让他先去几日,等你去了正好可以与他接洽,了解刘贼虚实,如此谈判时才能知己知彼,不至于完全被刘贼拿捏。”
“是。”
···
十一月二十六。
汝阳城。
府衙前院。
“先生,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瞧见李长文等人进来,刘升喜笑颜开地上前,握住了李长生的手。
见刘升亲自迎接,李长文意外之余颇觉荣光。
待刘升松开手,他便深揖道:“参见首领。”
后面跟着的钱运生(原确山主簿)、李允中(原确山户房典吏)亦跟着深揖,“参见首领!”
“几位不必多礼,都快请起吧。”
“谢首领!”
“天气冷,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走,随我到堂中坐,那里升有火炉。”
言语之间,刘升将李长文等人带进了府衙正堂。
在攻下汝阳城的次日,也即是二十那天,刘升便派出三路信使,骑快马分别向遂平、确山、天山赶去,并给红娘子、文宥、李长文三人各带了一封信。
文宥那边,只是告知汝阳已下,让他安心守好遂平。
另一边却是让李长文带着确山的钱运生、李允中等官吏,前来汝阳接手民政事宜。
因为照目前来看,即便“以崇王威胁朝廷不攻打汝宁”的事不能成,明廷也极可能拖到明年开春才派兵。
再稍微拖一拖,说不定就拖到李自成破洛阳了。
即便后面朝廷还是派重兵来攻,介时义军拥有更多兵力,仗着汝阳城池高大坚固,也有很大希望守下来。
既然如此,刘升当然得考虑汝阳的治理问题。
虽然义军破城后虽俘虏了一些官员,但目前没一个愿意投效的。
吏书们倒是有不少给义军做事,但基本都是被威胁的,恐怕没几个是真心投效。
至于投靠义军的正经读书人同样没有,即便有,刘升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也不会委以重任。
所以,他才将李长文等人招了过来。
“咱们要把汝阳占下来。”刘升开门见山地道,“至于更北边的上蔡、西平,咱们今年却是不适宜攻占了。
即便是遂平,若是有明军重兵来攻,也可以放弃撤离。”
李长文听了点头道:“我们当初制定攻略汝宁的计划时,是有些想当然了。
一则,上蔡、西平、遂平皆处于大平原之上,只有城池可依,却远不如汝阳城高大,一旦明军来攻,很难把守。
除非有一支大军能在野外牵制明军,甚至是在野外直接击败明军。
首领虽然在旬日前再次扩军,然守汝阳、遂平、确山兵力便已捉襟见肘。
若想再攻占更多城池,非得再扩军、练兵不可。
二则,即便兵力足够,攻占了这些城池也缺乏可信赖的人手治理——我们华部的底子终究薄了些。”
其实李长文这番话都是在华部稳打稳扎的基础上说的。
倘若华部像普通流寇、反贼那样,不计较地方被破坏,不计较组织变得松散、队伍被新人严重拉低质量,乃至弄得乌烟瘴气,那么旬日之间占领汝宁府所有城池都是可以的。
但那样做,华部的根基便会不稳,未来会出现各种难以处理的问题。
所以,不如按照以往的节奏,稍微稳一手。
刘升点头,表示同意李长文的分析。
他接着又道:“之前我们在舞阳抄缴了两百万斤的铁料,其中精铁便有十八万斤,熟铁也有六十六万斤。
只需要给我们一些时间,就可以将这些铁料变成枪炮、兵器、盔甲,大大增强军队战斗力。
另外,之前整编的民勇队伍也需要训练——等明年有了装备,训练也足够,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可以转为常备军。
同时,有了从崇王府缴获的几十万石粮食,我们便可以继续招募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难民。
愿意迁徙的,可以迁去北美;不愿意迁徙的,可以留在汝阳,以工代赈,同样可以将他们转化为我们华部的百姓。
而那些独身的青壮男子,则可以按照确山的模式,先编为民夫,再选编为民勇,最后择其优秀者加入军队。
如此,在我们的囤粮耗尽之前,一切都在良性循环,将会让我们华部的实力稳步而迅速地提升!”
良性循环?
听到刘升话语中的这个新词,几人都不禁咀嚼琢磨。
然后李长文便不禁拍掌道:“首领用词着实巧妙,我华部之壮大就该良性循环!”
“确实巧妙!”
“微言大义啊!”
钱运生、李允中也跟着赞叹。
至于言语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拍马屁,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刘升并不在意,笑看着李长文道:“李先生既赞同我所想,那这汝宁知府重担,便要交给先生了。”
都表明心迹要跟着刘升干大事了,李长文便没有假惺惺地推辞,当即起身向刘升深深一揖,道:“属下定竭尽所能,不负首领所托!”
旁边钱运生、李允中看得眼睛都红了。
从一介白身而成知府,这恐怕是许多读书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事!
别说是重担,就是万钧之担,他们也愿意去抗啊。
刘升接着又看向钱运生几人,微笑着道:“钱主簿便勉力担任汝阳知县一职。
至于李典吏——我在汝阳成立了临时财政局,专管汝阳一地的钱粮,这局正之职便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