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升听出了何应瑞的言外之意,道:“何侍郎的意思是,龙江造船厂如今制造战船的经验不足?”
“是。”
“除能制造六百料座战船外,他们可还能制造海船?”
这下何应瑞也有点答不上来了,老脸羞红道:“臣也不清楚。”
刘升没有因此生气,却也表情严肃地道:“孤要大用龙江造船厂,恢复其昔年盛况。工部尽快派人去龙江造船厂调研,弄清楚其情况,写一份奏疏呈上来。
另外,在针对其情况,拟写一份恢复龙江造船厂制造能力的计划书,可晚一些呈上来。
此事何侍郎倒也不必亲力亲为,可找几个懂造船的官吏具体负责此事。”
刘升这一番话中夹杂了不少新鲜词汇,虽然可通过字面意思猜测词意,可何应瑞还是略感吃力。
再想到自己刚才答不上刘升的问题,何应瑞羞愧之余,反倒是激起了斗志,决心要做好刘升交代的事——他也喜欢这种踏实干事的感觉。
这时,刘升朗声道:“针对孤刚才说的这几件事,众卿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提问。”
何应瑞听了,立即出声,“敢问大王,何为计划书?”
“计划书就是···”
之后,刘升就刚才的几件事跟何应瑞等人具体讨论了一番,定下了不少关键之事。
待所有事都谈完,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
马士英、何应瑞等人正准备告退,便见侍卫入殿禀报,“启禀大王,江西传来捷报!”
刘升听了并不意外,点头道:“传上来。”
待战报送至御案上,刘升便在马士英等人的注目下不疾不徐地阅览。
看完,刘升不禁笑道,“不错,江西终于是拿下了。”
江西拿下了?
马士英等人听了先是微愣,随即都露出惊讶之色。
据此前传来的战报,江西尚有吉安府、抚州府、建昌府、广信府以及赣州府的大部分在明军控制下呢,怎么才十几天就没了?
章旷似乎想到什么,问:“大王,莫非是南赣巡抚潘曾紘出了事?”
听见这话,刘升不禁感叹,章旷军事天赋果然不错。待以后官员充足,或可再将其调入军务院。
见几個臣子都露出好奇之色,刘升也不卖关子,点头道:“不错,南赣巡抚潘曾紘病逝,李定国与黄敢、林战飞合力拿下了吉安府,在庐陵(吉安府治)会师。
恰此时,《讨明檄》也传到赣州、抚州、建昌等府,于是这些地方官员皆主动易帜,归顺我大崋。”
马士英、何应瑞等在南京归降的大明重臣,听完更加吃惊。
数府之地,传檄而定!
这说明大崋在南方已经是人心所向!
接下来,若浙江、广东挡不住崋军的第一波进攻,很可能同样出现传檄而定的情况!
回过神后,几人对视了眼,都看出彼此心情复杂——即高兴又难受,因为他们曾是大明臣子,但如今又是大崋臣子。
随即,马士英当先向刘升作揖,高声道:“恭贺大王平定江西!”
其余几人遂也跟着高声道:“恭贺大王平定江西!”
···
江西吉安府。
吉水县,谷村。
“李公,同为江西人,请见一见我等吧。”
李邦华坐在书房,听见院外的高喊声,眉头紧皱,最终只能叹了口气,略微整理下花白的头发,走了出去。
他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如今已经六十八了。
崇祯初年,他曾官至兵部右侍郎,总督京营戎政,加兵部尚书衔。
北京京营在他的整顿下,略微好些,勇卫营也在那时练成,发现并提拔了黄得功、周遇吉、孙应元三名勇将,交到崇祯手上。
但他也因此得罪了一大批在京营有利益的勋贵、官绅。
恰好遭遇建奴入寇,直犯京师,京营士兵用炮误伤了总兵满桂不少士卒,他因此被弹劾罢官。
于是赋闲在家近十年。
崇祯十二年启用为南京兵部尚书,他又将南直隶各处兵防武备整顿了一番,还在当涂开垦了几万顷闲田储备军粮,很快就将中都、南京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不容流寇侵犯。
谁知到了冬天,他父亲去世,不得不回家守丧。
子为父守丧,按制他须得守三年才合礼。
今年是最后一年。
如今朝廷上,皇帝无人可用,如无意外,到冬天他守完丧,很有可能被皇帝启用。
谁知,自崇祯十三年秋,大明形势急转直下,闯贼、崋军先是分割河南,随后更是一北一南,打得官军几无还手之力。
去年秋天,崋军更是占据了湖广。
今春又以一二十万大军东下,一两月间便攻克江西北部以及整个南直隶。
不久前潘曾紘病逝,江西剩余几府也传檄而定,使得整个江西皆为崋军所有。
他此前为大明南京兵部尚书,守丧在家,并非罢官,因此崋军一攻占了吉水县,便派兵将谷村包围起来,对他进行监视。
至于院外求见之人,算是如今江西官绅中颇为有名的几位,也都是因各种原因,不在朝堂,呆在家乡的。
如原为杨嗣昌监军的万元吉,乃是前年归乡为母守丧。
如临江府清江的杨廷麟,崇祯四年进士,原为卢象升所编练天雄军监军,卢象升遭高起潜陷害兵败身死,杨嗣昌弹劾高起潜遭贬,随后又因为好友黄道周求情罢官,遂在乡里聚徒讲学。
又如同在吉水县的刘同升,乃崇祯十年状元,崇祯十二年因进谏反对杨嗣昌遭贬为福建按察使司知事(不入流),愤懑之下,托疾辞官归乡,就此不仕。
李邦华走出院门,看向杨廷麟、万元吉、刘同升等人,道:“诸位的来意我已知晓,但此事只能是凭各自心意,如何非要询问老夫呢?”
之前,李邦华在家中就收到信。
却是这些人想询问,以如今天下之势,他们这些江西的大明致仕之臣,是不是要仕崋。
至于说聚兵反崋,如今已经不在众人考虑范围内。
一则崋军势大,南赣的精锐官军都不是崋军对手,他们若带领乡亲反崋,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二则,看看如今谷村百姓对崋军的态度就知道了。
崋军一来,先是抓了村中(谷村乃数千人大村)两个臭名昭著的劣绅地主进行公审,随后将抄家所获钱粮拿出一部分赈济贫苦农民。
然后又派出好几个“军政员”在村中开办学堂,免费交平民之子识字学算;又有崋军军官带领将士,为困苦者修房、挑水,乃至组织乡亲修整沟渠。
崋军的种种作为,别说乡里淳朴的百姓,便是他,也忍不住在心里道一声:真义军也!
面对这样的崋军,即便是以他在谷村的威望,在李氏宗族中的地位,恐怕也难以鼓动百姓反崋。
若他非要去做这件事,说不定先就被宗族里明事理的宗老给绑起来,送给崋军请罪了。
所以,杨廷麟、万元吉等人前来寻他,只是想询问仕崋之事。
更具体一点说,想让他带头,带着他们一起仕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