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崋军不仅有好几十门红夷大炮,而且开花弹威力强大,打发得也准。”
“没错,我军大炮才安置好,就被崋军火炮击毁过半。”
“崋军那小个儿万人敌也阴毒得很,防不胜防啊。”
“就算抛去大炮、万人敌不提,崋军士卒也比明军、顺军更难打。他们个个悍不畏死,偏偏又甲坚刃利,几乎都有明军家丁或是我军马甲的战斗力。”
“说崋军士卒有我军马甲战力或许夸张了,但绝对不输于我军步甲。”
“···”
听南路军一众将领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完,多尔衮、济尔哈朗都不禁深深皱起眉头,一时沉默了。
或许这些将领言语间对崋军实力有所夸大,但总不会集体撒谎。若他们这样,只需有一个士卒告密,这谎言就戳破了。
另外,虽阿巴泰回来的八旗军几乎人人带伤,足以说明桑园镇一役多么惨烈。
而这又证明了,崋军的战斗力多半真如阿巴泰等讲的那么强。
多尔衮即便心里再不甘,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你们先退下去吧。”多尔衮挥手,让其众将都撤了,堂中又只剩下他和济尔哈朗、阿巴泰。
“你也不必跪着了,起来吧。”多尔衮又对阿巴泰道。
阿巴泰膝盖都跪疼了,便不客气地站了起来。
多尔衮这才道:“你们觉得我大清还有希望占据河北吗?”
阿巴泰仍心里有气,对大局也没什么见解,索性不吭声。
济尔哈朗道:“怕是很难——若阿巴泰遇上的只是崋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倒还好说。但根据军中了解的情报,这一万多人番号为‘第五旅’。
虽然这番号古怪,但若根据字面意思去想,怕是崋军至少有五六万这样的精锐之师。”
济尔哈朗不仅战功赫赫,而且文化方面也不差,不说精通汉文化,却也达到了一般程度,多尔衮同样如此。
故了解到崋军第五旅番号,他们便有了些猜测。
多尔衮到底有些不甘心,道:“我们对崋军了解的还是太少了,或许可花重金让谍探到山东、河南打探崋军更多消息再做决定。”
济尔哈朗则偏向保守,道:“不论如何,我们首先该将桑园镇一役汇报给皇上知晓;另外,还需让豪格、阿济格这两路兵马撤回来,收缩防御。
如此,不论后面是集中兵力再与崋军大战一场,还是直接撤兵回关外,都更为方便。”
多尔衮听了点头,叹道:“只能先这么办了。”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多尔衮等高层极力隐瞒桑园镇一役清军大败的消息,但还是很快就有风声透露出来。
毕竟阿巴泰领着数千败军回京师,那狼狈的模样,让不少人都看见了。
内城西边一间普通小院内,周延儒又来拜访他的“好亲家”冯铨了,并且还带着一个小老弟,龚鼎孳。
说起来,这一时空的周延儒虽然没混到被崇祯皇帝赐死的份儿,可在大明亡后的一系列经历,却让他尝受了不少苦难。
之前被刘宗明夹棍伺候,迫不得已招出了“辛辛苦苦”收授的钱财(贿赂),之后更是自暴自弃,供出了不少其他大明贪官污吏。
结果就是,他被放出来后虽然仍担任着大顺左辅的职位,实际却成了穷光蛋北漂。
他原来认识的人中很多也被李自成追赃助饷,成了穷光蛋,有些甚至就是他供出来的。
所以,他即便想找人借钱,改善下生活,也没人可借。
最终还是龚鼎孳这个原本在明廷不起眼的兵科给事中,稍稍资助了他一下,让他渡过了之前那困苦的一个月。
周延儒本以为熬过这段时间,等李自成知道了他的治国才能,自然会重用他,也会赏赐下金银财宝。
谁知没多久李自成便在山海关一片石被吴三桂和清军联手打得大败,弃了京师,狼狈西逃。
并且李自成只顾着带金银财宝,根本顾不上带他们这些前明降臣。
不过,当时周延儒等人看顺军仓惶逃跑的样子,便觉得大顺多半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也没兴趣继续跟着李自成,索性就留在京师,等待他们忠诚的下一个紫禁城之主。
没多久,这下一任主人就来了,却是清虏。
周延儒虽心里有点别扭,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硬着头皮,跟其他一些前明大臣,到城门口迎接清军。
或许因为清虏终究是外族,据一起迎接清军的龚鼎孳说,这次来城门口迎接清军的大明官员比上次迎接顺军的少多了。
至于北京的大明勋贵哪儿去了?
少数有骨气且忠贞点的,在顺军攻破进城时,就和崇祯一样,自尽殉国了。
多数人后来降了顺,却成了刘宗敏夹棍伺候、追赃助饷的重点,不少人没熬过去,直接就没了。
后来李自成弃京师西逃,不知听了谁的建议,对剩余大明勋贵大开杀戒,于是剩余的大多数北京大明勋贵便被迫全家去给大明陪了葬。
对于降清,周延儒除了内心有那么点膈应,更多的是忐忑。
作为大明首辅,在汉家势力李顺这边都遭遇那般凄惨,而今京师之主变成了外族,更不知会怎么对待他们这些前明降臣了。
结果清军入城之后,虽然对他们这些人还算客气,却将他们都聚集到内城西边安顿——说是安顿,可看外面布下不少兵马,便知道他们其实是被清军集中看押了。
当时周延儒就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舍了这身官袍,学其他一些不肯降清的官员样,伪装成平民躲在外城呢。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逃走。
大多数被集中看管的前明降臣这段时间都度日如年,感觉无比煎熬,但也有少数例外,那就是早就暗中跟清军勾勾搭搭的某些人。
比如说他的亲家公冯铨。
他猜测这位亲家公早在之前几次清军入寇时,便与其勾搭上了。
如今冯铨虽然也在集中看管之列,但却时常被叫去咨询,听说如今更是得到了清国睿亲王的赏识,成为了其座上宾。
周延儒害怕最终成为清庭眼里的无用之人,被清军给嘎了,这才在晚上冒险拜访冯铨。
至于带上龚鼎孳,不仅因为这位小老弟曾资助过他,还因为他觉得龚鼎孳脑子好、口才也不错——年轻人总比他这样的老年人敏锐些,会是个好帮手。
冯铨见到周延儒却并不高兴。
“这深更半夜的,亲家公来见我何事?”
周延儒脸皮还不够厚,嗫嚅了下才道:“这不是听说伯衡你受到睿王殿下赏识嘛,所以特来打听下,上面准备把我们看押到什么时候?
另外,我们也是愿意为大清效力的,若有差事,尽可安排。”
听见这话,冯铨深深看了周延儒一眼,随即又看向龚鼎孳。
到底是相交几十年的亲家,周延儒立马会意,冯铨是有秘密话要讲,不知龚鼎孳是否可靠。
周延儒颇为信任龚鼎孳,道:“伯衡放心,芝麓(龚鼎孳字)是个嘴巴严且讲义气的。”
冯铨却并不信。
讲义气能先降闯再降清?
“还是先请这位小友去偏厢喝茶吧。”
龚鼎孳倒也识趣,起身拱手,随一冯家家仆退了出去。
冯铨到门前看了看,确认附近无人,这才走到周延儒身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听说清军在河间府桑园镇跟南边的崋军交手了,大败。”
“什么?!”周延儒听了颇为吃惊,“崋军竟能大败清虏?!”
“可不是嘛,我都感到意外。起初以为是谣传,后来听说,昨日确有好几千清军从南边回来,伤者众多,垂头丧气的。”
听此,周延儒想起当初在天津时的犹豫,更后悔了。再看向身旁的冯铨时,则更幽怨了。
冯铨无奈道:“亲家公如此看我作甚?当初若知李自成不争气,我也不会劝你降顺啊。好在如今你虽降清,但到底未如我一般被清庭看重,还有再仕崋的机会。”
周延儒听了苦笑,“我如今和其他降臣般被看押于此,如身陷囹圄,哪还有机会仕崋?”
冯铨凑到周延儒耳边,将声音放得更低,道:“若我没猜错,清军怕是无意留在关内,多半要撤回关外。届时未必管得上你们这些人,亲家公便可寻机逃离。
到了南边,也别求能在那大崋做什么高官,即便是能得到个闲散官职,也是可以的。”
冯铨真是竭尽心力地给周延儒指路了。
两人的姻亲关系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冯铨明白他跟清军绑定的太深,想改换门庭也难,甚至多半会被多尔衮带到关外去。
他指点周延儒仕崋,便是想给自家在关内留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