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道人早给自己留了后手。
他如此心机之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抓住把柄。
傅娇没打算在周芳君身上找到丹阳道人的线索,将口供录好,谢氏的阴谋已然大昭于天下。这对鸳鸯虽然苦命,但也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此案尘埃落地。
司南司北大发慈悲,按照傅如镝的吩咐,将谢氏和周芳君安排在相近的监牢。
二人隔着牢门,十指相扣。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周芳君紧紧凝视着面前狼狈的爱人,即便眼尾布满皱纹,她仍旧是自己年少时最挚爱的珍宝。
周芳君突然笑了起来。
谢氏愕然,“如今到了这个境地,你还笑得出来?”
“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觉得释然。”
他们背负太多。
自从重逢,每一天都是甜蜜的煎熬。现在什么都败露了,反而一身轻松,不必纠结什么时候毒死傅镇卿,不必担惊受怕被发现。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舍去这条命,至少在临死的前一刻,他们终于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谢氏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苦中作乐,最后的时光彼此能牵着手,大抵是老天爷网开一面。
……
傅家。
人去楼空。
谢氏被抓捕,人心惶惶,许多短工的丫鬟奴才工钱都不要,便偷偷从后门溜走,另寻出路。
少的几个奴仆暂时留下,见风使舵,对唯一还健全的傅嫣也不甚搭理。
傍晚。
谢氏还是没有被放回来。
傅嫣一个人守着中午没有撤走的“鸿门宴”,看着已经熬干了的竹荪鸡汤,自知大势已去。哪怕再穷尽心思,也不会扳倒傅娇了。
她扯了扯嘴角,苦涩一笑。
这时,身边的丫鬟迟疑着过来拜见,“小姐……”
傅嫣眼皮子都懒得抬。
她冷冷道:“要滚就滚吧,但工钱一分没有。”
那丫鬟脸皮薄,绯红了脸说:“小姐,奴婢不要这两个月的工钱,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还有就是,前院那边老爷和二少爷在大发雷霆,质问……质问怎么这么晚了,夫人还没给他们熬药送饭。”
“我知道了。”
傅嫣无奈地闭上眼睛。
今天遭受太大变故,她都忘了,二哥和爹还需要人照顾。
以前照顾他们的是谢氏,谢氏不在,奶娘和兰心会帮忙,但如今最忠心的奴仆也被抓了,偌大的傅家,好似只有她傅嫣一个人能撑住。
傅嫣仔细捋了捋今日发生的事情。
总而言之,傅镇卿和傅长健还需要养病,这些事情一件都不能让他们知晓。
思及此,她将桌上的菜挑选了两道清淡的重新热了热,用食盒端着走去前院。
一路上都没看见下人。
想必是该跑的都跑了,以后事事都得她这个大小姐亲力亲为。
还没走进屋子里,就听见傅镇卿那沙哑怒吼的声音:“人呢!人呢!都去哪儿了!”
傅嫣稳了稳情绪,端着饭菜推门而入,“父亲。”
傅镇卿转身,看见是傅嫣,怒声问:“怎么是你?你母亲呢?她怎么不过来?!”
“母亲操劳生病了,这几日在休息,以后我来照顾父亲和二哥。”
傅嫣面不改色。
傅镇卿没看出猫腻,他只当谢氏是腻味了伺候他,乱发了一通脾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母亲现在觉得我烦。她心野着呢!也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你母亲,又要照顾丈夫又要照顾儿子的,她没那耐心……”傅镇卿哼哼唧唧,“她对我从来都没耐心。”
这话是半真半假牢骚。
傅嫣却心如擂鼓,怀疑傅镇卿早就有所察觉——她的母亲,根本没爱过他。
傅镇卿和傅长健在吃何无恙开的药,傅长健年轻一些,如今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但傅镇卿因为年纪大,又没有好好修养,始终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别说走路,光是从卧榻挪到恭桶,都要了他大半条命。
傅嫣沉默着不想说话。
她布置好饭菜,又喂了傅长健和傅镇卿吃药,后半夜才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只是经历变故,傅嫣是睡不着的。
她挂念谢氏的安危,可厌恶她和周芳君之间的一切,想到两人在监牢里你侬我侬,她就说不出的恶心。
睁眼熬到天亮,傅嫣忙活着给傅镇卿傅长健准备早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感觉将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傅嫣不想去衙门询问谢氏的情况,便用伺候父亲哥哥的行为来麻痹自己。
一连几天谢氏都没有露面。
傅镇卿问起,傅嫣便说谢氏生病了。傅镇卿没有怀疑。
到了第五天,趁傅镇卿在外面出恭,一直病得稀里糊涂的傅长健突然抓住了傅嫣的手腕,吊梢眼阴沉沉的,质问道:“妹妹,你老实告诉我,母亲是不是出事了?”
“我……”
傅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隐瞒。
傅长健消瘦了不少。
他的事情败露,依旧整夜被梦魇围绕,嘴巴眼睛乌青,阳气都快耗尽似的,虚弱无比。
“母亲有分寸,她即便病重,也会让兰心和奶娘过来照看,不至于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傅长健斜睨了傅嫣一眼,“你一个笨手笨脚的大小姐,又能伺候谁?老实说吧,母亲究竟怎么了。”
终于有人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傅嫣紧绷的情绪仿佛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坐在傅长健的病榻边,嚎啕大哭:“二哥,母亲她……她事情全部败露了啊!”
傅长健愣了愣。
“什么事?我以前知晓吗?”
“有的你知晓,有的你不知晓……”傅嫣擦着眼泪,将谢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了他。不论是绑架谋害傅娇,还是和周芳君私相授受,抑或嫁祸陈姨娘,每一件事都是傅长健意料之中。
他母亲意志坚定。
为了一双儿女,别说是什么姨娘庶妹,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的。
惟独周芳君这件事,傅长健与傅嫣一样,短时间内接受不了。
傅长健趴在病榻上狠狠捶床,“母亲实在是魔怔了。为了一个戏子,竟然想用七色芙蓉毒害父亲。”
“是啊。”
傅嫣垂下眼,失望至极,“即便再不喜爱,也是多年夫妻,不至于如此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