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安仍然第三次摇头。
他脸上带着些许歉意。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如果不能和我姐姐一起进城,我宁愿留在城外。”
女人瞪了他一眼,被他气笑了。
她伸出手指,在男孩额头上连着戳了好几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这小脑袋不是挺机灵的嘛,怎么现在就转不过来弯了呢?”
“你就算进城了,每天也可以跟着姐姐我一起出来,到时候不一样能照顾到她?”
这话说的直白,就连一旁一直低着头的慕三娘,此时都抬起了头。
她的小脸上面无表情。
但男孩依旧不肯动弹。
女人似乎还想再劝劝,可马车内已经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
“小环,莫要强求。”
小环急得跺跺脚,她看看陈安,又看看他身边那个一脸冷冰冰的‘姐姐’。
最终也只好叹口气,转身走了。
她钻进马车,又很快下来。
这次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小环眉毛一挑,没好气的将其扔在了陈安怀里。
她一脸埋怨道:“算了,你不肯就不肯吧,就当姐姐我好不容易生出来的这点良心,是喂狗了算了。”
陈安一怔,他抱着那个包裹,分量并不轻,手感应该是一些干粮之类的东西。
他这次是真的被触动到了,神色认真起来。
“小环姐姐,您放心,今日您对我的恩情,陈安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只是陈安忘记了他还是一副小孩的身体,此刻再配上那故作正经的语气,实在是有些滑稽的可爱。
女人被他这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心中本就不多怨气也就随之一散。
她摆摆手,“行了行了,只希望等下次见面,伱可别认不出姐姐就行。”
小环说完,不再耽搁,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在雪中行驶。
这一次,小环是真的走了,没再回头。
那被车轮压出来的两条车辙,又很快被风雪掩埋。
陈安立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
身旁,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为什么?”
一直沉默着的女孩,终于开口。
陈安回过神,他愣了愣,答道:“不是姐姐你之前说的嘛,成为亲人之后,就不可以再抛弃,放弃了。”
慕三娘看着他,小声说着,“可我又不真的是你姐姐。”
女孩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别扭的境地,神情呆滞,就连眼神都有些空洞。
慕三娘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坏女人啊……
如果刚刚主动开口,劝他跟着人家进城,他一定会拥有更好的人生吧。
也不再需要为食物发愁,可以穿上和那些人一样的厚实袄子。
而不是继续留在城外,跟她一起受冻挨饿。
所以,她像是自暴自弃般,说出了那句话。
这才只是他们认识第一天。
“可我又不真的是你姐姐。”
那语句,好似比这漫天的风雪还要冷。
回答慕三娘的,是一个十分用力的拥抱。
这拥抱远远谈不上暖和,只是格外的用力。
小男孩的手臂很短,他要踮着脚,才能达到和她平齐的高度。
陈安的脸蛋,凑过来和她相贴。
肌肤相亲的余温,就像是这寒风苦雪中能给予他们的唯一慰籍。
耳边,响起他稍显生气的话语。
“姐姐,可不能再说这种话了。”
“如果有下一次,我也是会生气的。”
真是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慕三娘扭了扭头,想转过来看他。
可这个动作,因为两人隔得太近的缘故,不免触碰到了嘴唇。
慕三娘没躲,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但男孩似乎不一样,他眼睛瞪大,连忙往后仰了仰脑袋。
慕三娘一怔,然后下意识的身子往前。
不知为何,虽然刚刚只是短暂的接触了一下,但她已经喜欢上了那种感觉。
她不懂情爱,只是追寻着本能。
动作笨拙,像第一次进食的小兽。
陈安这下傻眼了,只好赶紧伸手将她推开。
也许也是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行为有点不妥,慕三娘不再强求,只是朝着男孩伸出了手。
她那双淡蓝色的瞳孔,在男孩身上不知所措的游移。
就像犯了错一样,被迫罚站。
好在弟弟没有计较,非常乖巧的将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这一次,不需要陈安引导,慕三娘就主动选择了十指紧扣。
她转过身子,“走吧。”
陈安轻声嗯了一下,跟上她的步伐。
地上堆积着厚雪,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发出了轻微的噗嗤声。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除了耳边呼啸的风雪和踩进雪中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
少许,固执走在前面,为陈安遮风挡雪的慕三娘突然开口。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们是亲人,亲人之间,亲亲怎么了?”
她说完,似乎觉得不够,又解释道:“亲人才要亲亲的。”
陈安被她的强盗逻辑震惊到了。
不过也没在意,只是轻笑两声。
“嗯嗯,姐姐说的对。”
慕三娘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她没有回头,只是说道:“那你不许生气。”
陈安笑了起来,“好的,我不生气。”
于是慕三娘这才继续迈开步子。
她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话语。
“亲人,亲亲……”
“多正常,太正常了,亲人才要亲亲,不亲亲算什么亲人……”
陈安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他忽然想到,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的,慕三娘突然就不纠结‘姐姐’和‘娘’的称呼了。
他想到这,刚好又听见前方传来声音。
“还有,你以后不许随便叫别人姐姐。”
“好。”
“可是你今天就叫了。”
“那以后不叫。”
慕三娘听了,觉得自己有点小小的过分。
她不是那种严苛的姐姐,于是改口道:“我只是不让你随便叫,没说你不许叫。”
身后传来应答。
“好,都听姐姐的。”
慕三娘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她告诉自己,慕三娘是坚强的,是不会哭的。
只不过是今天的风雪太大,不小心迷了眼睛。
……
……
他们没有注意到,有一个枯瘦的人影,远远缀在了身后。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
可再怎么瘦弱,那也是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小男孩抱着的那个包袱上。
贪婪,而又急切。
临近夜晚,风雪越来越大。
很好的帮男人遮掩了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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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