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慢慢抬起头来,只见自己不远处站着一道人影,依稀的月亮被这人身影挡住,埋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
随着那黑影缓缓一动,他的猛然回过神,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他下意识地要去寻那丢弃的木杖。
可那人似乎并未给他机会,只是眨了眨眼皮的功夫,她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她缓缓走上前,拔出了这只孤狼头上嵌着的唐刀。
王安心中转忧为喜,这人他居然认识。
……
有水滴从窗沿边上漏下,悄然溅在了靠在墙角的唐刀之上。
火中支起一只木架,上面串着狼肉,此时正滋滋冒油,散发着莫名的香气。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陈瑾眸光一沉,抖了抖身上的白雪,将最外层的锦袍脱下,放在了一边烤干,随即坐在了二人身边。
火光映照着几人的面庞,却是长久的沉默,不知是何缘故,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陈瑾姑娘,多谢你救了这臭小子一命。”
短暂的平静终究还是被王大年率先打破,他狠狠踢了踢身旁的王安,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谢谢陈瑾姐姐救命之恩。”
王安这才反应过来,慌乱答谢道。
就在刚刚,他差点死上了一回,心中不禁后怕,哪怕到了现在仍是耿耿于怀。
毕竟只是个孩子,没吓哭就算不错了。
“王叔,是王安这小子命大,要是我再晚上一点,恐怕也救不了他。”
“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这小子恐怕早就成了这狼的口中肉了。”
陈瑾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用小刀从木架上割下一大块狼肉,依次分给其余两人。
这狼肉是何滋味,她倒是有几分好奇。
也不顾那肉的滴着的油渍,一口咬下,肉香扑鼻。
解开随身带着的酒葫芦,里面装了些烧刀子。
自从这天气冷了以后,她就习惯挂上一只酒葫芦,平日里只要喝上一口,便可驱除寒意。
但今天这狼肉反倒成了下酒菜。
果然是无酒不成欢,这狼肉加上了烈酒的滋味,当真是难得的人间美味。
一杯下肚,酒的香气四溢,却倒是让王大年馋了嘴。
他也是个好酒之人,只是平日里喝不上什么好酒。
陈瑾见他这般模样,遂是递上葫芦,往他碗里倒上了一杯。
“爹,你少喝点酒,大夫说受了伤是不能喝酒的。”
但王大年却是连连罢手,待痛饮一杯后,全身上下顿时酣畅淋漓。
“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喝到如此好酒……”
“王叔,你也不用担心鱼龙帮找你麻烦了,那欠条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处理干净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借此机会,将此事告知王叔他们,并不是想让这父子俩欠她些什么,但至少可以让他俩安心。
“这,这……”
王大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股热气上涌,拽着还在出神的王安,正准备跪下。
可陈瑾看似只是轻轻地扶了扶他的手臂,他的双腿就再也弯不下去了。
“王叔,你千万别这样,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互关照也是应该的。”
“再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习武之人应该做的,王叔你可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这倒是把陈瑾整不会了,这救人她倒是在行,可这人情世故她显然不擅。
王大年佝偻的身躯止不住颤抖起来,泪水在他眼底打转。
他这样的小人物人何曾听过如此好话?
或许是那恶言恶语听得多了,已经习惯了,可一旦听到好话,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了。
多少年了,世人皆是冷眼相待,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一家子的安危。
他明白,陈瑾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也知道,他这辈子算是完了,可王安不同,他或许还可以拼上一拼。
他笃定了心中所想。
“陈瑾姑娘,我王大年废物一个,以后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了,但王安这小子不一样,他还年少,若是今后您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哪怕是上刀山上下火海,他都必须得拼命!”
“陈瑾姑娘,还请答应王叔的请求,若是哪一日我王大年不在了,还请能将王安带在身边,随时听候姑娘差遣。”
“爹?”
“臭小子,跪下!”
扑通一声,王大年使出全身力气,竟猛地挣脱了陈瑾的内力,硬生生地跪在了陈瑾面前,久久不肯站起。
若是陈瑾生拉硬拽,恐怕免不了要整出他一身外伤。
“王叔,你这又是何苦呢?”
“陈瑾姑娘,你若是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直到你答应为止!”
“额,这……要不王叔你还是快起来吧。”
诺大的破庙里,一抹沉闷的叹息声缓缓消散,或许那只是某人酒后的幻觉?或许那只是心中所想却从未出现的场景?
王安今后的人生轨迹或许会因此而改变,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会将陈瑾当成心目中永远的的姐姐、师傅亦或者是引路人。
可陈瑾却不知,在遥远的将来,就这一声口头的承诺,却换取了王安的毕生年华。
墙外飘渺的风息,庙下模糊的人影,火堆上摇曳的火苗,那架子上滋滋冒油的烤肉……
这一刻,一切似乎都变得虚幻起来,仿佛就要随风散去。
谁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呢?
时间将会消磨一切,自然也能将这夜里的故事,一并消磨在风雪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