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前进拿出一块豆腐，其余的放在窖里，不然天热很快就酸了。

李开山从外面回来，拎着从厂区食堂打回来的贴饼子。看着收拾利索的仓房和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柈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个孙子没白疼。

李前进把半块豆腐做了汤，半块豆腐开水烫一下蘸酱吃。

一顿丰盛的早餐填饱爷孙俩的肚子。

接着李前进又开始把所有床单被罩、窗帘、衣服，能洗的全都洗了。

烧完头七，他又开始把屋里的墙壁粉刷出来，窗户缝隙全部塞好。冬天防寒的塑料布做成像窗帘一样卷好，天一杀冷放下来一把按钉往里一按就成。

火坑炕洞里、炉筒子里一层厚厚的灰都清理干净，为爷爷安然度过冬天做好准备。

这些琐碎的事对年轻的李前进有些难，对干了一辈子活的李前进不在话下。

昏暗的房间亮堂起来，李开山的心也亮堂了，七十多岁的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他的那双老眼看得清清楚楚。

忙完家里的事李前进才得空找两个发小叙旧，两人请李前进去饭店。

几个月的功夫，还是好朋友三个，看似什么都没变，但好像又什么都变了。

丁权已经是食堂的正式员工，凭着能说会道人又勤快在油水充足的食堂混得相当滋润。

迷糊王新在舅舅的安排下追着他的女神的脚步进了医院当了名后勤，女神还没等他展开追求就嫁了院长的傻儿子，成功由一名实习护士成了护士长。

“二哥，想办法给我弄点炸丸子，我们单位牙科刚来个小护士，特别爱吃。”

以前的二权成了二哥。

丁权笑骂：“我辛苦炸丸子都帮你处对象，我有什么好处？”

“等你和二嫂结了婚，以后婚检、产检、都由我包了。”王新笑嘻嘻的说：“我现在哪個科室都熟。”

“这还差不多。”丁权说：“听说我们主任可能要到你们院当副院长，到时我帮你联系，他可是最爱吃我做的肘子。”

王新高兴的举杯，“那到时我还真要麻烦你。”

“包在二哥身上。”丁权呲着板牙打保票，“前进，等你回来分配找二哥，保证帮你办的明白的，哪个领导没吃过我做的菜。”

李前进忙笑着感谢，“谢了二哥。”

丁权很喜欢这种成就感，在无数的许诺中实现自己的价值。

“三东子现在进了县革委会当了通讯员，现在可他娘的牛了，但咱吃香喝辣的也不惯着他。”

王新说：“我和他哥二东在一起，人家关系硬着呢，他老婶是县组织部的办公室副主任。”

“我说呢，哪天你约一下他，我做东咱们认识认识。”

“行，这小子就是好喝，不然也能安排进去。”

……

一场酒局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两个朋友都没注意到李前进都没怎么说话，或者说也不在意。阶级不同当然就没有了共同语言，再没了利益的交换，友情也会随着成长渐渐变得苍白、脆弱。

友还有友，情却未见得能剩几分。

漫步在县城的街头，路边都是吃完饭的邻居凑在一起，喝着茶水闲聊。

孩子们满大街的疯跑，捉迷藏，跳绳、打口袋，没心没肺的笑声四处飘荡。

迎面走来的一对有说有笑的男女让李前进一怔，刘小燕和郭小强。

刘小燕也看到了李前进，她愣了一下，和李前进想的一样，低头走过去就完了。

但是却有人不乐意，郭小强察觉到了刘小燕的异样，一抬头看见了李前进。

他腼着肚，挡住了李前进憨憨的一笑，“李前进，我们以前见过。”

刘小燕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羞愤的看了李前进一眼，一身蓝布衣服已然洗的发白，黄胶鞋上几条粗大的线缝着一道被黑色浸染的裂口。

白色背心里透出那鼓胀的胸肌，迸发着青春的力量。

反观郭小强白色衬衫里透出的却是他那鼓胀的肚子，灰色的毛料裤子穿在他那双粗壮的短腿上没有一点美感。

李前进淡淡的点头，对一身豪华装备的郭小强没什么感觉。

“见过，那时你和我对象相亲吗。”

郭小强愣了一下，咬着手指想了一会才想明白，“小燕是我对象，我和小燕七月三十号办事，来喝我们喜酒，有大肘子吃！”

李前进怜悯的看了刘小燕一眼，说：“恭喜你得遇良人，我和林小豆也好上了，还得谢谢你的退出。”

刘小燕瞪着李前进大恨，短短几个月她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两人在一起的甜蜜像冬天的雪，融化的无影无踪。

“是吗？当初我也是一时糊涂。”

郭小强看着两个人说话顿时不爽，转身拽着刘小燕就走，“娘妇，离这个傻子远点。”

刘小燕眼圈一红，回过头望了李前进一眼，眼神凄迷，我们是相爱过的，那一小块黑暗中，她这样告诉自己。

李前进看着像头驴一样被拽走的刘小燕眼里闪过一丝怜悯，赌上自己的一生换取一个工作，真的值吗？

当然，答案没有人会知道，只等许多年以后才能知道，但到了那时知道又有什么用？

人生就是这么悲哀，在什么都明白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错过了……

时间一晃过去，三七到了，李家人在坟上洒了一堆白色的纸花完事，只有李开山和李前进抹着眼泪，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也只是悲伤一会而已，时间会冲淡一切。

临走前李前进回家一趟，把冬天的棉袄、棉裤拿回去。

刚进家门，李武和王桂芝就齐齐放下手头的活迎过来。热情的举动让李前进有些受宠若惊。

难道是距离产生美？

离得远了反而亲近一些，从小不受待见的李前进内心是渴望亲情的。

杨军听见动静走出来倚在门上，手里拿着根黄瓜“咔嚓咔嚓”的咬着，脸上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着李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