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春拳馆。
“天来师傅,听云武讲,昨天你与李安的拳脚比试,终究还是输了?”
国术总会副会长,鸿胜馆主陈占生手上端着杯普洱茶,望向坐于一旁的王天来。
“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我们已经老了,输给后辈很正常。”
王天来低笑一声,似乎对昨天的输赢不甚看重,语气风轻云淡。
“天来师傅这话讲得不错。确实,江山代有人才出嘛。”
陈占生颇为认可地点点头。
他徐徐道:“中华武术兴盛的两个时期分别是秦汉与民国。秦汉时期是中华民族武力值最为鼎盛的时期,秦王扫六合,霍去病逐匈奴于漠北,都体现了当时中华民族的武艺。那时的武术寄托于长兵器,用马战的形式对敌,这是武术的最初形成时期。因为作战时骑马手持大刀长枪,传统武术才会有“扎马步”一说。”
陈占生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
“这第二次兴盛时期是民国。受列强欺凌,当时的武术界提出学武救国的理念,各门派纷纷响应成立国术馆,更有中华武士会的武术家们汇聚一堂,南北融合形成了如今兴盛的国术。”
陈占生语气有些惊叹:
“虽说从古至今惊才绝艳留名者甚多。不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听说学拳时间还不长,可不论兵器还是拳脚,却已然登堂入室!看来我们是真的老了。”
王天来笑了起来:“如果我同你讲,昨天我是输给了他的莫家拳,不知道你会不会更惊讶?”
“真的?”
陈占生有些不敢相信。
“我还能骗你不成?半年前他登门时,身手与云武大致相当,莫家拳也是那时与云武交手时学去的,可短短几天,等我在拳场见到他时,他已然胜出云武许多,就连乃逢也被他打死在拳台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现在出了个如此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对如今青黄不接的武术界来讲也是好事。”
“天来师傅,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我看啊,多了李安这个狂饽之辈对武术界并不是什么幸事。”
说话的是龙形拳馆主梁劲明。
“梁师傅讲的不错,一个后生晚辈,年轻气盛,不懂武林规矩,肆意登门挑战,比起当初的张天志,更为狂妄,只是个狂饽之人罢了。”
有师傅赞同道。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师傅纷纷附和。
有人看向坐于主位的叶问:
“叶师傅,今日是你与李安的比试,希望叶师傅能好好挫挫李安的锐气。”
叶问脸上带着谦和的笑。
他放下茶盏,淡淡道:
“林师傅,这话严重了。讲门派,咏春只是小门小户,香港有洪刘蔡李莫,五拳十三家,哪轮得到我出头。此次比试,旨在切磋,不在输赢。”
“叶师傅,话不能这么说,八极拳是北拳,事关南方武术界的面子……”
这人话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馆内一静,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盯住馆外。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身影。
是个穿黑裤,开襟短袖,身姿挺拨的年轻人。
李安!
他目光平静地望向馆内众多师傅。
“我刚才似乎有听到各位师傅在谈论我。”
这话一出,不少师傅老脸一红,馆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王天来起身打了个圆场:
“哦,没什么,大家只是聊起你与叶师傅的比试。”
叶问抱了抱拳:
“李师傅,进来坐,我们喝杯茶再切磋。”
李安脸上没表露什么情绪,迈步走了进来。
馆内几乎坐满了人,倒是让他没想到,这次与叶问的切磋,会有十多位师傅过来捧场。
待李安落座,一名与李安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端着一杯热茶来到李安身边,眼里带着些许敌意。
李安也不甚在意,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干脆起身,左手抱拳行礼:“叶师傅,请了!”
刚才这些师傅的话,他听了个大概,自是不会有闲情虚与委蛇。
“好!”
叶问抱拳回礼,起身与李安向天台走去。
从来到香港,他的日子一直过得很清苦,手头并不宽裕,就连开馆的地方,都是暂借的深水涉大南街的饭店职工总会天台。
两人来到天台外,练拳的学员们退散到一边,望着李安议论纷纷。
“他就是李安?报纸上看他年纪不大?现在看上去好像还没我大?”
“没你大又怎么样?人家短短几天时间,港九有名头的武馆就被他踢了个遍。我们却架子都没盘熟。”
“这么多师傅都输了,也不知道师傅能不能打赢他?”
李安耳中听着这些议论,目光望向叶问:“叶师傅,挑兵器吧!”
叶问伸手一指兵器架:“不知道李师傅可有适手的兵器。”
“刀枪棍术我都有涉猎,叶师傅先选。”
听李安这么一说,叶问也不再客气,从兵器架抽出一根两米出头的红实木长棍。
李安望着兵器上的众多兵器,沉思了一会,则是从中抽出一根齐眉棍,然后缓缓后退。
他站定脚步,挽了个棍花:“八极,李安!叶师傅,请指教!”
叶问双手握住棍尾,棍头轻点地面:“咏春,叶问!”
李安一个箭步上前,率先出手,齐眉棍前探,点向叶问的咽喉。
一寸长一寸强!叶问不慌不忙后退,手向上一挑,手上长棍幻化成一道红色棍影,抽向李安的腰间。
李安不闪不避,一记倒头势,棍尾化作棍头,压住红色棍影。
人如开弓之势上前,拧腰侧身,一记抽刀势,齐眉棍抽向叶问的手腕。
叶问来不及后撤,右手撒开,左手握住棍尾上扬格挡。
“噗!”
让他意外的事发生了,李安蓄力一击地抽砸下,长棍竟瞬间断为两节。
“好大的力道。”
叶问转念的同时,紧了紧发麻的左手。伴着劲风,对方手中的齐眉棍已再次化作一道棍影向他的左手手腕袭来,叶问当机立断松开手中断掉长棍,身子往右倾斜,脚尖一拧,右腿回旋踢向李安的后腰。
“砰!”
这一脚,踢在了回拦的齐眉棍上。
叶问右腿落地,闪身后撤,拉开两人的距离。
李安手一扬,齐眉棍顿时化作一道抛物线,笔直落在兵器架上,显然并不想逞兵器之勇。
就在围观的众多师傅有些惊讶于李安的做派时,李安已再次冲向了叶问。
叶问面色凝重,双腿微曲,脚踩二字钳羊马,手上日字冲拳袭向李安的面门。
“砰!”
李安拧腰,右腿朝天而起,脚尖踢在叶问的手腕上,踢得叶问脚步一滞。紧跟着左脚接替右脚,回身再次砸向叶问的脖颈,叶问本能摊手护住脖颈格挡。
却不想被挡住的脚背再一次贴着他的脖颈发力下压,小腿甚至趁势扣住他的脖颈,叶问暗道一声不好。
没等他作出反应,李安已然旋身而起,右腿紧密衔接上,双腿合力锁住叶问的脖子,人在半空把腰一拧,腿部爆发发力。
“嘭!”
这一记锁头翻摔如天马行空,出乎了叶问的意料,被李安一击得手,叶问顿时被摔在水泥地上。
这一下摔得极重,叶问闷哼一声,似乎就连胸腔都发出一声闷响!
李安翻身而起,待叶问起身,他抱拳道:
“得罪了,叶师傅!”
“咳咳我输了。”
叶问连续咳嗽两声,缓解胸口的沉闷感。
之前听其他师傅讲李安如何年轻气盛,如何不懂规矩,但这次两人交手,抛开功夫不谈,他觉得只论李安没有仗着兵器之勇,就足以证明对方德行不亏。
这时候,陈占生走了过来。
“李师傅,八极拳在香港开馆,各家武馆都很认同。这次我与天来师傅同来,除了观看你与叶师傅的比试,主要是代表国术总会邀请贵武馆加入。”
“陈师傅,我就代我师兄应下了。”
李安点点头应道。
“欢迎八极拳馆的加入。”
王天来也是笑着道。
只是场下众位师傅却是神情各异,有几人甚至皱了皱眉,脸上有些不好看。
李安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
“李安是晚辈,近几日冒昧登门讨教,幸会各位师傅,一是依江湖规矩,八极拳开馆想得到各位师傅的认同,登门讨教必不可少。二,也是想借此机会同各位前辈切磋一番,精进武艺。此事多有得罪,还望各位师傅不要见怪。”
说到这,李安面朝在场师傅们微微躬身。
等挺直胸膛时,他又话锋一转。
“各位刚才的闲聊我都听见了,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几位师傅声音有点大。其实我不是很理解,大家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还要执意南北之分?”
“不知各位师傅是否还记得泰拳表演团的事?那件事过后,慕名学习泰拳的学员称得上一声热情高涨来形容,港岛区泰拳馆接连开了好几家。传统武术的弊病我想各位师傅应该很清楚,三年站桩五年盘,相比于泰拳一两年就能速成,时间太长,也并无优势。所以各位师傅与其有这份精力执意分南北,不如想想该如何做出改变,来应对泰拳的冲击。”
李安丝毫不顾及脸色越发难看地几位师傅,转头望向叶问。
“叶师傅,我就不打扰了,这次多有得罪,改日有时间我请你饮茶。”
“客气了,李师傅,我送你。”
“叶师傅还有客人招待,留步!”
李安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