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为数之极,九为变之始!找到银色的月亮,就找到了一切!”
无形怪鸟的话语冒着滚烫的热气,烙印在维克多的耳膜上。这些词语争先恐后地挤进他的脑海中,宣告自己的存在。午夜领主咬紧牙关,抗拒着任何对心智可能的影响。
在长久的生命中,他学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任何亚空间孽物的话语,都要充耳不闻。不去思考,不要接受,不要拒绝——其中就算有真知灼见,代价也需要灵魂来偿还。
他只是绷紧肌肉,将手按在战斗刀上,屏息凝神等着敌人的下次攻击。腥甜的血气翻涌着,他的对手下次不会再这么大意……
“维克多?”
光明驱散了维克多周身的晦暗,也短暂地晃了下他的眼。等到他的视觉再次恢复清晰,雨幕中流血的伤口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带着破碎玻璃一摇一晃的窗页吱嘎作响。
午夜领主缓缓转动颈椎,看到罗嘉正站在门口。他套了件轻便的睡袍,捧着盏烛台,突如其来的光辉源头正是这里。他揉了揉眼睛,带着被惊醒的茫然。“你……这是怎么了?”
维克多默不作声地收回嗡鸣的闪电爪刃,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戴头盔,以至于一眼就被认了出来。
“一点小麻烦。”他看了眼满地的玻璃碎片,以及地板上的陷坑,忍着胸口的疼痛站起来。那双爪子刺进了他的皮肉,却分毫没有损害外面的盔甲。碎玻璃在他嘴唇上割了道口子,正汩汩地流着血。
罗嘉抬起眼睛,从他的神情里维克多知道这小子一个字都不相信。他望望窗户后的夜空。“他们还在吗?”
“也许。”维克多强忍着跳出窗户的冲动,“他们不能在现实中驻留太久。”
罗嘉眨眨眼,显然他还有很多疑问,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把他听到的仔细记在心中。维克多有一次为这孩子的早慧惊讶。现在传授原体亚空间的知识也许太早了,但维克多懒得考虑这些事情。反正这些都是别人要头疼的事情——他几乎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心情想。
他走到窗前,透过破碎的玻璃向下看去。街道已经恢复了正常,那辆消失在黑暗中的马车不疾不徐走着,瘦弱的老马喷着热气。关于不自然黑暗和无形怪鸟的经历仿佛只是他的一个梦。
“你听到过任何声音吗?特别是类似于鸟叫的怪响。”维克多问。
“你今天注射了几种药,多少单位?”罗嘉摇摇头,在他身后谨慎地发问。
维克多摸了摸空荡荡的腰后,那里曾经有过一管药物。他跳出窗外,轻盈地落到地上,循着记忆中的方位走过去,果然在水坑中找到了一个针管。
好消息是,这应该不是他嗑多了。坏消息是,比他嗑多了损害健康得多。
午夜领主转过身,看到罗嘉从窗口探出头来。他捋了捋袖子,同样敏捷地一跃而下,无声落到地面。
“不错。”他难得出声夸奖了一次。他从罗嘉的动作中看到自己的痕迹,尽管他从未教过对方如何战斗。他是故意如此的,同时猜测雪莱两人也是一样。
这很合理,在面对一把难以驾驭的刀时,选择先把他磨利是不明智的,遗憾的是,帝皇的儿子们时刻都显示出他们的不凡。
金肤的孩子伸出手,表达出不容置疑的姿态。
维克多抿抿嘴。“我现在很痛。”他低声说,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虚弱。“你知道,我刚战斗完,和一些……最糟糕的东西。”
这话不能算说谎。他的脑子现在依旧因为那只鸟的声音嗡嗡震动着。他装甲里和缓些的药剂都在刚刚的战斗中一口气注射完了。现在他视野中的颜色飘忽,组成怪诞的形状,肌肉也微微颤抖着。
罗嘉板着脸,伸出的手一动不动。
维克多短暂地权衡了一下利弊,有些不情愿地把沾着泥水的针管放在他手心。
那只手猛地缩回去,速度快得维克多都看不清。罗嘉揭开密封嗅了嗅,眼神锐利地看向午夜领主。“这好像不在我给你划的名单上?”
“……只是一种应急预备。”维克多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退,“你走后我从来没用过这个。”
“多久以来?”罗嘉猛地抓住了话语中的漏洞。
“只是一两次……”
“‘只是’?”罗嘉尖刻地问,他稚嫩的声音在恼怒中变调了。“一次两次就够了!你的阈值被推高后,又能用什么满足自己的身体?现在是这个,以后呢?”
维克多不得不后退一步,好避开爆燃的怒火。“特殊情况……你起码该相信雪莱——”
罗嘉猛地打断了他:“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一個。”他磨了磨牙,“你们每一个都是任性的混账,嘴上说着秘密,实际却肆意妄为。你让我相信她,她又在哪里呢?”
他面无表情地捏碎注射器,任凭碎片深深插进手心。维克多看着他指缝间低落的深色液体,呼吸一滞。
“你们这些遭驱逐的被流放者。”罗嘉一字一句地说,“伱们以为我看不到船身上的弹痕吗,还是说我不能查阅到航行日志的漏洞?拿着血脉的秘密作为筹码,企图操控我。但我为什么要受一群失败者的指挥?”
他猛地停了下来,看着维克多的神情,似乎说后悔说得太多。但午夜领主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你说的对……但婚礼真的很危险,那个女爵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维克多轻声说。
雨水打湿了罗嘉的头发,沿着眼角流下。
“那她是什么,为什么与你们为敌?是谁创造了我,你们又是谁?”
“我……我不能说。”
罗嘉点点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你确实是他们中最不聪明的一个,你甚至不愿意说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另一边走去,“我该去和科尔法伦解释窗户上的洞了。下个长日的黎明,太阳升起时,你可以来特里梵依的宅邸参与婚礼,也可以不来。”
维克多站在原地,任凭雨水刷洗着盔甲。他目送着罗嘉的身影消失,许久没有动一下。罗嘉的最后一句话萦绕耳畔。
“我不会再受任何人,出于任何理由的操控了。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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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达?”
雪莱微微蹙眉,仔细审视着眼前女人。后者身披沙漠旅人常穿的长袍,暴露的肌肤呈现浅褐色,头巾下掉出几缕黑发。在被沙漠覆盖的科尔基斯,她并不算起眼,但那双眼睛出奇地令人印象深刻——它们呈现深沉的褐黑色,纯净而澄澈,带着母性的忧伤。它们是画家试图为自己笔下的圣母安上的一双眼,映出基督的,以及整个宇宙的伤痛。
也正是靠着这双眼,雪莱认出了她。显然,尔达也认出了雪莱。
“我的小女孩。”最古老的女永生者微笑着走上前,握住机械神甫的手。“你可真是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