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笑呵呵回首,拱手道:“两位,阴景宫肖听洋。”
丁友安忙领着吴用上前回礼,道:“失礼,在下峨眉丁友安,这位是本门八师叔祖座下的吴用小师叔。”
肖听洋一愣,又笑着单独对吴用见礼,“没曾想是位小前辈。”
吴用连称不敢。
丁友安笑道:“小师叔,阴景宫与我峨眉皆为名门正道,以杀鬼灭邪出名,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话看似问的吴用,实则是在同肖听洋讲。
吴用哪能不知,看向了肖听洋。
肖听洋一笑,“这事儿说来巧合,我在街道上贩卖酸浆水,见了三位两个有法力,一个血气旺盛,都不似寻常,江原县在峨眉附近,猜测几位是峨嵋弟子,于是假意撞正,起了试探的意思。”
“却没想到三位买了肖某的酸浆,结下了一份善缘。”
丁友安意味深长说道:“阴景宫位于小极北,偏处东北极地,您又有这般修为,怎么卖酸浆水卖到我峨眉山脚下来了?”
“算起来我与丁兄同辈,无须这般称呼,”肖听洋知他忌讳,坦诚相告,“说来你可能不信,肖某偶然途经此处,见了这城里的陆荣,觉着哪里不对劲,这才潜伏于此,却没想到能牵扯出这么件事儿来。”
丁友安不知该信不信。
见他神情,肖听洋脸色稍肃,问道:“实非故意来贵派地界搅事,丁兄莫非不知道我小极北年前发生的变故?”
“何等变故?”丁友安不解,眉头轻蹙。
“衡闾吴氏!丁兄没听过么?”肖听洋神色肃穆。
丁友安这下面色一惊,说道:“肖兄是说你们小极北那家……传闻果是真的?他们被鬼物给……”
“正是他们,不过如今外界所传并非假闻,乃是事实。”肖听洋脸色十分阴沉,不由得重重点头。
吴用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两位,你们说的是什么?”
丁友安扭头看他,这才想到吴用入门都才没半个月,遂解释道:“小师叔,小极北是东北极海上的一个海国,阴景宫坐落于此,以驱邪除魔闻名天下,为我正道大派之一。”
“除此外,国内还有一门世家——衡闾吴氏。这一家非同小可,势力不比一般宗门要差,道法尤以斩妖著称,长存数百载,乃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族。”
肖听洋接着道:“但就在年前,衡闾吴氏举族上下被不知名鬼物给灭门,数百人的诺大氏族,没有留下一具尸骨,财宝尽空,道法俱失,什么也没剩下。”
“吴氏族长与本门掌座相交莫逆,闻此消息后大为震怒,调动了门内所有弟子,周游天下各国,誓要找出残害吴氏的鬼物线索。”
听到这里,丁友安才明白了究竟,恍然道:“所以肖兄在这江原县……”
肖听洋颔首,“肖某确是途经此处,原想着在峨眉山脚下,绝无邪祟敢作乱。却没想到,偶然见到了陆荣这一具徒有生魂的躯壳,大感惊异,于是便守株待兔在此。”
“发现陆荣身上被动手脚不难,然而其法门不简单,我一时没有头绪,只能日夜观察背后始作俑者,一直都没有进展。”
“直到今日方才,我见陆宅上空阴气飘摇,似有鬼物作法,这才急忙赶来,一进这里,就见到了方才的一幕。”
“那真是多亏了肖兄,还望肖兄勿怪,丁某也是谨慎起见。”丁友安想到方才的境况,心里仍有后怕,此刻才松出一口气,郑重谢过。
他想着吴用作为长辈,这种情况下不该不说话,不然不够体面,侧首一看,才发现吴用正待在原地,目光略略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师叔?”
“嗯?哦!”
吴用回神,跟着谢过。
丁友安问道:“小师叔方才在想什么?”
吴用犹豫了下,说道:“那衡闾吴氏被鬼物……”
很奇怪,方才提到这宗氏族,他心头忽然一阵跳动,有股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愤怒、悲戚、痛心……好些感觉,五味杂陈,但只是一瞬,便又回复了原状。
好似从未出现过。
丁友安一愣,心里叹道:到底是个孩子。
他俯腰轻声道:“小师叔,全天下姓吴的人千千万,您虽也姓吴,但那些鬼物找上的是衡闾吴氏,和您无关,不需担惊受怕。”
说罢,他看了眼肖听洋,面露歉色。
毕竟这個说法有些冒犯衡闾吴氏。
肖听洋颔首,示意理解。
吴用犹豫着点头——不知什么原因,他选择暂且将自己的异常感受埋在心底。
丁友安起身,看着四下,叹道:“那三头鬼物消亡,这陆宅也就要没了。”
“嗯,”肖听洋面露可惜之色,“那赤面獠牙的鬼物不简单,非我能追索的存在,我得紧快回转门内,问下尊长,看是否与吴氏的事情有关系。”
丁友安尴尬道:“在我峨眉山脚下,还要让肖兄你们阴景宫出手……”
“物极必反,光暗互存,本门所在的小极北岛上都有鬼物,何谈大过千倍万倍也不止的陆上?”肖听洋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吴用插不上话,就站在一边。
忽然间,这间卧房内的种种家什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油润的桌凳表面干瘪崩裂,顶梁的卯榫脱开,铜镜等金属器物变得没有光泽,蒙上了一层晦暗。
然而,一切的变化都悄无声息,没有粉尘,没有污秽,眨眼的功夫,原本的深宅大院就变成了断壁残垣,破败不堪,暴露在夏日午后的赤阳之下。
“你们是……”陆荣站在后院,看着周遭的变故彻底陷入懵圈,又见自己长子的房间里多出来了三个陌生人,不由得一愣。
然后他就瞧见了破烂木床上躺着三个人,最外头两个他不认得,但最里间的那个年轻人此时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皮肉开始迅速萎缩、干瘪,最后只剩下了一具皮包骨的实体。
“启书!你怎么了!”他大叫一声,哭喊着奔到床头,抱着儿子光秃秃的脑袋。
然而没有片刻,他也开始发生同样的变故,“活生生”的人迅速变成了一具干尸。
临去之际,他忽然清明了一切,惨笑一声,仰天高吼:“竟是如此!我恨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