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夜黑风高,屋内烛火飘摇。
桌案旁,苏淼借着昏黑的烛光,端详手里巴掌大小,形如铜镜的物件儿。
灰扑扑暗沉沉的铜疙瘩,毫不起眼,但绝不是寻常玩意儿。
为什么这么说?
前一刻,她还在老宅收拾旧物件,下一瞬,就来到了这里。
只因一不留神划破手,血滴在铜镜上。
这邪门玩意儿带她穿越了,还占了别人身子。
消化完原主记忆,苏淼对这世界有了大概了解。
当下是大幽朝。
大幽立朝百余年,经历过大兴盛,却终究摆脱不了盛极而衰的宿命轮回,走向衰落。
皇朝末年,朝纲崩坏,民不聊生。
天灾人祸,妖诡横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原主自打记事起便跟着师傅姜执,东奔西走讨生活。
姜老头没什么真本事,靠一身坑蒙拐骗的假把式,给人看看事儿,偶尔也卖卖假药,棒子面搓的玩意儿,治不好病,也吃不坏人。
虽有些不道德,但在动荡乱世,勉强算个谋生的门道。
苏淼叹口气,这风雨飘摇的世道,动荡,混乱,似乎还有奇诡的牛鬼蛇神。
这样的乱世,男人尚需争命,何况她一介女流。
本为宫中有些年头的青铜缸,因沾染了胡皮子精血,又常年受皇气滋养,得了场造化,开了灵智,化为缸妖。
缸妖霍乱宫廷,被能人异士打破缸身,封于地下。
谁想,缸妖灵识不灭,百年后修成人形,却因本体残缺,始终短了颗脑袋不得圆满。
相传,此妖每千年现世,出世必取千人性命。
不管哪种,总之是个吊诡的阴间玩意儿。
听到闹鬼,苏淼爷俩不敢多待,连夜跑路。
夜半更深,阴风阵阵。
爷俩正犯嘀咕,一抬头,前面路当间儿映出个黑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轮廓七分像人,三分……
小心问了声,也没个回应。
不敢乱闯,寻思调头绕过去,可就愣神的工夫,前面黑影噌的一下消失了。
这下,俩人儿可绷不住了,转身要跑,却跟身后站的东西撞个对脸。
手里灯笼一打,就见一身破烂的麻布短打,胳膊大腿白的晃眼,再往上看…
妈的妈我的姥姥!
脖颈上光秃秃,没脑袋!
半截缸?!
俩人儿妈呀一嗓子,哐当,死尸倒地。
……
嘶,苏淼倒吸冷气。
她在记忆里看到,前身爷俩遇上半截缸,一转身,人没了。
眼下,这鬼玩意儿就在身后,咱就问你敢不敢回头试试!
苏淼僵着身子,冷汗涔涔,不知该继续当鸵鸟,还是该夺门而逃,身后忽的伸出只手……
肌肤莹白,骨肉匀称,除了指甲长点,跟正常活人没区别。
苏淼一哆嗦,心说,咋的,要给咱露一手?
好家伙,咱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吓疯了。
就见这手一伸,一把抓住铜镜,抢夺过去。
这脏玩意儿,是铜镜招惹来的?
苏淼没时间多想,趁它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几步窜到墙角,转身后背贴住墙面,这才有了些安全感。
抬眼往先前待的地方看去……
一身粗布麻衣破破烂烂,露出大片雪腻肌肤,胸前鼓鼓囊囊。
啊,竟是个顶好看的大凶妹子?
可就是…可就是,缺了吃饭家伙。
此时,这位正双手捧着铜镜,放在本该是脑袋的位置,还有个挺开心的声音不停重复:
“脑袋…脑袋……”
各位,您能想象,前凸后翘,妖冶惹火的妹子,腔子上顶个烂铜镜,是有多诡异多吓人?
再配上,不知打哪个部位发出来的声音。
恐怖气氛原地拉满。
苏淼前世看个恐怖片都能叫半天,哪见过这个,顿时吓得心脏都不跳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诡异一幕,脑袋里一片空白。
时辰一丝一毫,流逝缓慢。
就在苏淼以为要死在这,一声鸡鸣传来。
金鸡司晨,妖邪辟易。
大凶妹子,嗷呜一声痛呼,裹着一股黑烟儿消失不见。
苏淼长舒口气,一屁股坐地上,捡了条命。
喘匀了气,这才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铜镜。
就听门外有人敲门。
“苏姑娘,到日子了,族长喊咱们去义庄。”
苏淼一愣,回想片刻才弄清状况。
那晚,师徒俩丢了性命,被打更的发现,吓得连滚带爬跑去找族长禀报。
等族长带人赶来,苏淼已经穿越,活了过来。
于是,众人只将姜老头的尸身搬去义庄,暂时停放。
如今,已停尸三日,到了该下葬的日子。
苏淼回应一声,开门出去,见外面站了个三十上下的精瘦汉子,认识,正是此前的更夫,吕仁。
俩人打过招呼,直奔义庄。
不多时,一间破败院落已然在望,然而…
浓烟滚滚,乡民慌乱奔走,人声嘈杂。
义庄走水!
这世道,灾异常有,莫名走水而已,不稀罕。
二人忙跑过去,与众人合力取水灭火,折腾小半时辰,火势渐熄。
几位乡民在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里翻找,一边垂泪一边念叨名字。
吕仁悄声说,半截缸不仅害了苏淼师徒,还伤了数名乡民性命,这是苦主在找寻亲人尸身。
苏淼了然,也走上去帮忙。
虽说换了瓤子,已不是原身,但姜老头好歹养了这身体十几年,于情于理她也该尽孝道,好歹让人入土为安。
半晌,苏淼扒拉出一柄铁剑,这东西她有印象,不久前,路过一家铁匠铺,姜老头花光身家,买了这玩意儿。
可惜,这宝兵器都没来及派上用场,姜老头人就挂了。
也不知老家伙是不是早就算准了这茬,提前把钱花光了。
看看旁边这具烧得不成人形,无法辨认的尸体,苏淼咂咂嘴。
得,就他了。
……
世道乱,民心不安,一切从简。
潦草安葬了姜老头,苏淼便急着要离开寿平乡,她怕大凶妹子今夜再来找她。
抬脚要走,忽听身后吕仁喊她,说是族长请她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