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接着说三年前的旧事。
公输余遭牙子胁迫,公输家视若无睹。
有人说了,不是还能报官嘛,凭公输余的名望,官府没理由不管不问。
话是没毛病,但坏人不会乖乖等着你打杀,大不了你来咱就走,你走了咱再来呗,看谁耗得过谁。
捕快又不是你公输余的私兵,肯为你折腾几回也就到头了。
官府也指望不上,还可以请保镖护院不是?
是没错,但您也该知道,真正有大本事的,不管是武行还是奇门异人,就没有肯自降身价伺候普通人的。
能请到的多半是些有把子力气的壮汉莽夫,让他们对付几个地痞流氓不在话下,真要对上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说不定能吓尿裤子。
这样一来,公输余的退路就全断了。
没人撑腰,他公输余就只是个脆弱的商贾,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懂点简单的机关埋伏的小术,却也挡不住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至于结果,咱都已经知道了。
公输大掌柜为保全家人委曲求全,用他光鲜身份,帮那些牙子遮掩背地里的腌臜。
为行事方便,鬼樊楼的秘密出入口设在齐木坊后院,再辅以机关掩人耳目。
自此,这伙人以鬼樊楼为据点做起了拐卖妇孺的勾当。
平日里齐木坊本就人来人往,再加上公输余的威望,根本没人怀疑,几年来,鬼樊楼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
不过,人家倒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基本没在本地犯过事,所以,不管外面闹的多凶,凫山一直风平浪静。
直到,几个陌生人来到鬼樊楼。
半月前,几张生面孔出现在齐木坊,随后进入鬼樊楼。
打头的中年妇人杜四娘,自称牙头常威的遗孀,是个厉害的武行。
鬼樊楼的牙子,称其杜老大。
大哥没了咱就跟着大嫂混,反正是认准这家子了。
随她一起的还有一男一女。
女人常贞贞,据说是关外出马弟子,年轻芳华,姿容艳丽,唇角含俏,秋波潋滟,从里往外透着股子风骚魅惑。
男的叫莫不仁,三十上下的精瘦汉子,身怀偃甲之术。
偃术。
没错,就铁匠铺黑不凡喝多了跟苏淼吹牛逼,说他祖上偃术天下第一的那个偃术。
那个,木石走路,金铜开口的古老黑科技。
简单说,偃术能赋予死物以生命,使其逼真活灵活现。
啧,这技能,要是被隔壁宅男知道一准得馋哭喽。
杜四娘一来,万事俱备,终于要开始实施她们的计划。
报复刘忠,更妄图…复活常威。
……
苏淼耐着性子听完这又臭又长又扯淡的故事,脸上平静,心里咂摸着老家伙话里的漏洞。
报复刘忠一家她懂,老刘先是被弄成植物人,今夜更是直接丢了性命,闺女刘慈被掳,张氏丧夫失女,可以说家破人亡。
可…可复活常威什么鬼?!
人都死了七年了,骨头还在不在都不好说,他家婆娘竟然妄想死人复活?
这常大官人天赋异禀有过人之处,还是两口子感情至深,没了另一半就活不下去?
再说,这世上奇诡秘术虽多,但真要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起死回生之术,苏淼是不信,否则这大幽的皇帝也不会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些有的没的苏淼不想深究,更不想掺和,她只是来救人的,于是,桃花眼一瞪问了句:
“你们这些烂事,跟我有关系?为何找上我?”
“小姐明鉴,老朽被迫与害人的牙子狼狈为奸,内心痛苦煎熬,日日寝食难安,有心杀贼却苦于实力不济…
今日恰闻小姐到来,下榻刘家民宿,便猜测小姐或许与刘忠有旧。
恰逢杜老大命老朽送“阴虫”去刘家,哦,也就是那两只蝈蝈,趁此机会,斗胆将鬼樊楼开启令牌一并送了过去…
望小姐念在百姓疾苦的份上,铲除这些畜生,救万千家庭于水火!”
苏淼算是听明白了,老家伙罗里吧嗦说了一堆,是要借刀杀人,拿她当枪使。
真是好狗胆!
正要指使衣清泽动手将公输余扔下船,许久没动静的“子母煞”小红人,忽然来了精神,绕着船头又蹦又跳瞎比划。
“掳走刘慈的妇人,应该就在前面了。”
衣清泽边说边不停变幻手诀,加快行船速度。
不多时,一栋两层楼宇,突兀出现在几人眼前,灯火通明华丽恢弘,匾额上三个鎏金大字,鬼樊楼。
苏淼啧了一声,心说不管哪朝哪代都不缺土豪暴发户,在这常年不见外人的山腹,造这么个奢侈玩意儿也不臭显摆给谁看。
几人将薄舟停在暗处,小心观察。
这牙子的老巢营造时似乎颇费了一番心思,除了地下河直通楼下台阶,再没有其他途径可以登楼,真正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看了眼门口值守的几名守卫,苏淼挠头,直接打进去?
如此高调,不符合咱低调做人的原则,转头向衣清泽使眼色。
衣清泽心领神会,手诀变幻,公输余身上的纸人簌簌流动,纷纷向衣服底下钻去,眨眼消失的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异常。
……
片刻后。
门口守卫躬身行礼,对跟在苏淼身后的公输余小心询问:
“公输大人,这位大人是?”
“不该知道的,别多问!”
公输余语气冷厉,没一句多余解释,显然在鬼樊楼地位不低。
苏淼目不斜视带着公输余二人径直走过去,留下身后几名守卫面面相觑。
依仗公输余的身份掩护,利用“子母煞”的追踪之能,苏淼三人顺利找到一处暗门。
不等苏淼吩咐,公输余麻利掏出鬼樊楼令牌,按进门旁的凹槽,随着一阵“咔咔”响动,紧闭的石门应声而开。
混合着霉味馊味臭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同于鬼樊楼的金碧辉煌太平盛世,石门后阴冷灰暗,潮湿腐败。
一扇门隔着两方世界,跨过石门,仿若从天堂迈入冥府。
苏淼皱眉,手上掐临字诀,徐徐而行。
昏暗逼仄的通道两旁,错落放着半人高的铁笼,数量不少。
部分牢笼内关押着妇人孩童,这些人衣衫褴褛面如菜色,在狭窄铁笼内站不直躺不下,蜷缩着身子靠在一角,见有人进来,脸上或惊恐或麻木。
衣清泽不自觉走到铁笼前,里面缺失双腿瘦骨嶙峋的孩童满脸污垢,龟裂的嘴唇布满层层血痂,正张着嘴去接洞顶缓缓滴落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