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外动静，佟小六知道有人进了院子。

他猫在屋里没敢动，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煎熬了一炷香工夫，就听又有人进院子，悄声跟先前的人嘀咕：

“成了，快走。”

随即便是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翻出院子走了。

小六以为只是一场虚惊，后来却越琢磨越不对，说话之人的声音听着莫名有些熟悉。

哎吆，好像是跟在汪管家身边的随从？

小六心里涌起强烈不安，一骨碌爬起来，直奔大莲家。

到地方一看，果然出事了，大莲踪影全无。

不用说，指定是让刚刚那些人掳走了。

汪家欺人太甚！

佟小六疯了一样，向汪家的方向狂追。

不久，真就隐约听到大莲的呼救声，循着声音追来追去，也不怎么就追到了戏台。

抬眼看到苏淼，佟小六就像见到救星，跑过来求救，却不想丢了大好性命。

……

看着地上身首分离的小六，苏淼心里压抑的厉害，这人纯属被自己牵连，遭了无妄之灾。

这恶世道，前一刻还站在你面前的大活人，下一刻却一命呜呼。

苏淼沉默许久，无奈接受现实。

和衣清泽一起扯下戏台的帷幔，将小六尸身包裹起来。

至于被掳走的大莲，苏淼叹口气，人各有命，即便能救她一时，却也救不了一世。

正准备抬了小六的尸身回佟家，怀里铜镜忽有异动。

苏淼瞥了眼地上的鬼头刀，弯腰捡起，入手沉重，煞气不显，似乎普普通通。

可就在此时，“扑通！扑通……”

台下几十口子男女老幼，尽皆倒地，昏迷不醒。

“或许是阳气亏损过巨。”

“有什么法子能救醒他们？”

“刀给我看看。”

接过苏淼递来的鬼头刀，衣清泽取出枚纸人，掐手诀一指，纸人附在刀刃之上，张嘴一吸，一缕蒙蒙白气自刀身溢出，被纸人吸进嘴里。

有效！

衣清泽如法炮制，接连弄出几十枚纸人。

等纸人吸足了阳气，衣清泽手诀一转，纸人纷纷向昏迷的几十人扑去，钻入众人体内。

将鬼头刀斩掉的阳气填补回去，应该就能让这些人清醒过来。

鬼头刀的刀气被纸人吸食干净，刀身化为齑粉。

苏淼怀里的铜镜一阵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进入灵境。

一袋烟的工夫。

台下有人悠悠转醒，看周围躺了一地人，吓得差点尿裤子，跟苏淼二人问清原委，纳头便拜，感谢救命之恩。

见众人无大碍，苏淼二人抬了小六的尸身离去。

身后，传来各种声音。

“两位小姐公子，可真是大好人，救了我们一家子，我要立长生牌位，日日焚香供奉…”

“我要为小姐公子诵经祈福，祈求菩萨保佑平平安安…”

“你们说，红手绢是什么邪魔外道，我要去衙门告他们草菅人命！”

“我也去，她们竟敢当街杀人，依律当斩…”

“……”

普通百姓发泄情绪而已，没什么用，苏淼自然也不放在心上，继续向佟家而去。

却不想，忽有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苏姐姐，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请务必再信我一次，尽快离开此地，迟恐生变……”

红衣？！

听她意思，红手绢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苏淼？

“红衣，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出来说清楚！”

任凭衣清泽如何叫骂，四周再没动静，显然人已经离开了。

“我们救她们出虎口，又护送她们回来，她们却要取你我性命，真是狼心狗肺！”

衣清泽怨气难消，愤愤不平。

苏淼叹口气没接茬，她明白红手绢图谋什么，在听到红绫师徒交谈时，她就应该想到…铜镜生祸。

嗐，终究是错付了，这恶世，哪有真情换真心，獠牙不显不过是诱惑不足罢了。

都怪自己心眼儿太实，往后可得擦亮眼。

……

红手绢的事暂且不管，先处理了小六后事，毕竟这孩子为她而死，苏淼不会弃之不顾。

回到佟家，拆了块门板停尸。

民间丧葬有规矩，死者要放在门板上停放，因此，门板又被叫做死人拍子。

之所以放在门板而不是床上，一是床上死人晦气，二是门板有门神守护，可保死者尸身不被邪祟冲撞。

还有说，门板更接地气，可让死者走的更顺利。

这些民间传说，真真假假，无从查证，但既然能流传下来，必然有一定道理，照做就是。

两人商议着，明日将小六尸身送去缝尸铺，先将尸首缝合，再入殓下葬。

缝尸铺有缝尸人，专门负责给死者缝尸敛容。

自古都讲究一个全尸入土，否则易生灾变，所以，就有了缝尸人这么个行当。

将小六的尸身放在堂屋正当间，收拾停当，俩人到一旁歇息。

萧萧夜雨急，客来脚步轻。

雨打窗棂，苏淼惊醒，睁眼便觉得屋里冷的不正常。

一转头，看到衣清泽正冲她打手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一串湿漉漉的小巧脚印，看样子八成是女人的。

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堂屋当间。

小六头前儿燃着的长明烛，一阵晃动，映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苏淼缓缓起身，走进了看。

这人背对她们，看不到容貌，只见长发披肩浑身湿透，水流沿着衣角不停流到地上。

将手里的针线笸箩放在尸身边上，捧起小六脑袋，小心接到脖颈，开始穿针引线，看样子……要动手缝尸？！

谁这么大胆子？

衣清泽正要呵止，被苏淼伸手拦住，她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小半时辰。

小六脖颈上多出一圈细细密密的针脚，尸首缝合完成。

将针线收进笸箩，这人僵硬转头看向苏淼。

清丽却青白瘆人的模样，让苏淼悬着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松大莲！

放出神识查探……没心跳，不是活人！

看她一身水怎么都流不尽，估计不是下雨所致，而是溺亡成了水鬼。

小六死了，大莲也死了，一对苦命鸳鸯。

也好，黄泉路上不寂寞。

片刻，大莲慢慢爬上门板，抱住小六。

苏淼明白，她是要和小六葬在一起，生不能同衾，死要同穴。

耳中忽闻小曲儿声：

桃叶尖上尖，柳叶遮满了天。

大莲妹妹你慢点走，等等六哥哥……

愿另一方世界没有势利爹娘，没有官绅恶霸，有情人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