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贝勒府里。
府中后院处,在各个院落间有成片的亭台楼榭,假山园林。
虽然论精巧设计远不及苏杭一带,论规模也不如安亲王府,但好歹也是在家里就有园林能看的,还要啥自行车啊?
若淳就在这景观附近找了个亭子,非要在外头吃个露天火锅。丫鬟们劝她也不听,索性只能安排,并且在亭子旁围上屏风,以免雪夜风寒把自家福晋给吹着凉了。
厨子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御厨传人,食材是现宰的新鲜羊肉。
此时,一口不算大的铜锅支在桌上,底下用炭火咕嘟嘟煮着里头的高汤,香气诱人得紧。
“馋你很久了……”
若淳举着筷子摩拳擦掌,哈喇子差点流一地。
她早就已经调好了佐料,如今只等锅完全煮开,就能立即下肉开吃。
说起来,若淳本来是南方人,口味偏甜也偏辣,只是后来做了北漂当了社畜,在这地方也逐渐接受了火锅等于老北京涮羊肉,而非能辣得人一身汗的牛油火锅。
只是没想到,即便穿越到了这里,就连普通涮羊肉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
谁知道这玩意现在还是御膳!
本来不太好意思跟胤禩提,好在今天他不知道出门到哪鬼混去了,晚饭的点都没回府上,若淳干脆就趁此机会赶紧问过后厨,支起架子偷偷开荤。
不知等了多久,铜锅里的高汤总算是煮开了。
她看着锅和肉,眼冒绿光正要动筷,正此时却又听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似笑非笑的声音。
“噢,我说今儿怎么在书房没看见福晋,他们说你没睡,寻思你跑哪去了呢……”
“原来躲在这里吃独食啊。”
若淳一个激灵差点吓得把桌子掀了!
她猛然回头,就见胤禩像个背后灵似的,站在她后头屏风前打量着,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两個少年,活像个道上大哥。
“不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说一声的?早知道我就多准备几双碗筷了。”
【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个二百五?啧,老八到底知不知道,人吓人是能吓死人的啊!】
【不过,李卫跟着他就算了,旁边那小鬼头又是哪来的……】
【腿都绑成那样了还拄着拐杖,估计伤得不轻,嘶,我只知道胤禩这小子不当人,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当人,使唤残疾儿童,拐小孩儿上瘾了是吧?】
毕竟已经相处了有些时日,若淳心里的腹诽胤禩听懂了个大半。
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只好整以暇地冲李卫点了点头。
后者立即会意,上前解释:
“福晋,贝勒爷今天出门碰上了不平事,这小兄弟是上京告御状的,没成想在城南遇到了浑人地痞,被打成了这样。主子发善心,出钱将他们送去了医馆,这个小兄弟的腿伤得最重,便只能带回府上让大夫瞧瞧,否则怕他以后落下什么病根子,科举都没法考的。”
若淳在听到上京告御状这个关键词的时候,就已经警觉起来了。
当李卫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主子发善心”五个字,她就完全确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好家伙,出了一趟门,居然直接趁火打劫把邬思道给拐回家了……这小孩如今看着,简直比李卫当初还要凄惨啊!
若淳嘴角抽搐,假模假样地问了句:
“噢,原来是这样啊,那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小小年纪就受这么重的伤,家里父母要是知道怕是得急坏了才是。咱们府上给他看看伤,等好些了就赶紧送他回家吧,左右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胤禩看起来丝毫没有听出她话里隐约的阴阳怪气,面不改色道:
“这小孩叫邬思道,江南人氏。”
“福晋说得没错,等他伤养好了,确实也该早些回家去,免得家人担忧,我想着李卫不是过几日正好要下江南么?干脆,就让邬思道顺路跟李卫一路回去,路费都不用了,福晋以为如何呀?”
若淳瞪大双眼,好悬没把眼珠子挂在胤禩身上,看看他是哪里冒出来的魔教中人。
再过几天,李卫去江南,那是要跟俞志良和邓青云一起去高邮的!
让邬思道加入行程,简直是贼娃子说梦话——不打自招。
好骚的操作啊!
她磨了磨牙,挤出笑容说:
“你是我们府里的天,你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了。”
“这个等会儿再聊具体的吧,来,过来一起吃点涮羊肉暖暖身子,我叫他们再多添几双碗筷和佐料来就是了。其余的事情饭后再说,饭后再说!”
由于她心理活动太过丰富,持续不断的脏活喷涌而出,胤禩当然也知道若淳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猜测自己会不会对邬思道有所图谋,或是担心路上被俞、邓两人发觉不对,又或是觉得这样套路一个十来岁的小萝卜头有些太不道德了。
胤禩觉得无所谓,骂就骂呗,反正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大大方方坐到了若淳身边的位置上,可旁边两个少年却愣是一动不敢动。
李卫更是直接往后退了两步,垂头道:
“福晋,我身份低贱,不能与您和贝勒爷同桌吃饭……要不,邬兄弟你去吃,我到后厨找点东西垫垫就成。”
邬思道却比李卫大方许多。
他脸色苍白,脚也瘸着,但此时强撑着单脚站立,对眼前二人不卑不亢地抱拳作揖,又对李卫说:
“李大哥,俗话说长者赐不可辞,既然福晋都已经这么吩咐了,你要是躲,恐怕要伤了福晋的一片心意啊。”
李卫没比邬思道大两岁,这会儿直接被噎住了。
气氛有点尴尬,最后还是胤禩做主,让他们都坐下来一起吃,说是吃暖锅就得凑个热闹才好,这才让两个少年都安安分分一起围炉吃肉了。
…………
这顿火锅一直吃到入夜才停下。
李卫和邬思道本就年龄相仿,经历也颇有类似之处,再加上又同为江南出身,仅仅一顿饭功夫就熟络起来了,饭后李卫还盛情邀请邬思道今晚有空一起睡觉,好方便多聊天,后者欣然同意。
当然了,李卫对自家福晋的官方解释是,他想多打听打听江南情形。
若淳也没拆穿他,挥挥手就让他们去了。
亭子里只剩下胤禩和她两个人。
今天是腊月初一,天上一弯新月高悬,几乎没有什么光亮。府中仆役们早早在周围点燃了灯笼照明,夜色幽静,只有桌上最后剩下的那点炭火啪嗒啪嗒地烧着。
这对名义上的夫妻相对而坐,半晌,若淳才开口:
“你准备让邬思道跟着李卫一起下江南办差事,如果你今天没喝多也没发烧,那我猜,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的要帮高邮周边那群贪官脱身的意思。”
“老八,你只是想借此机会派人去查探江南情形,或许等他们落马,还可以安排伱熟悉的人上任,从高邮开始慢慢布局,对不对?”
闻言,胤禩很是惊讶,抬头看她,满脸的兴味盎然:
“我竟不知福晋有此远虑,原本倒是小瞧了你。”
若淳翻了个白眼,也不装了:
“……我只是不爱动脑子琢磨那些弯弯绕绕而已,你都把事情给摆在面上了,要是再想不到,怕不是要被我蠢得呕血!”
胤禩冲她挑了个大拇哥:
“福晋果真有自知之明。”
若淳:敲里马,听见了吗!敲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