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戴梓这么说,冯广业还没开口,冯蔷先急眼了。
她上前两步,声音虽压得低,但语气中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
“戴叔,您跟我爹在辽东相识,患难之交,所以我跟您也不说那些虚的。”
“我们家贝勒爷和福晋,哪怕去京城里随便打听打听,他们都能算是顶好顶好的主家了。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丫鬟们都不会说句重话,更别说打骂,他们会对自己人不好吗?”
“只要不做出背主的事情,贝勒爷决不会亏待!”
“您也别觉得我没出息,主子施些小恩小惠的就感激涕零了。我还是那句话,不信您去打听,谁家主子会愿意将御赐的金瓜子赏给自家下人,只是为了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在全家被流放辽东这些年,冯蔷一直在各个人家府里流转,对这些大人物们私下里的做派再清楚不过。
看多了之后,她很庆幸自己相貌平平,否则等不到来八贝勒府,早就让人给糟蹋死了。
如今府里也不缺年轻貌美的小丫鬟,可贝勒爷从没动过那些心思。
漂亮的都送去侍奉福晋了不说,连福晋也对好看的小丫鬟们很是喜欢,不把她们当奴才,天天“姐姐妹妹”的喊着。丫鬟们也从原先的惶恐不安,慢慢变成了一点不害臊地应答。
因此,冯蔷才对戴梓的犹豫格外不满。
自己爹爹来求自己帮忙走门路,如今门路就摆在戴梓面前,他还支支吾吾的不想答应……气不气人啊!
看女儿如此生气,甚至有点冒犯了,冯广业赶紧解释:
“丫头,你可别瞎说,老戴只是陪我来找你,他没有打算跟我一样找门路起复。”
“当年他那件事,不只是南怀仁一个人的原因,那时候他太年轻了,得罪了太多人,有的在如今朝堂里已经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若是想再……恐怕阻力不小。他不想答应,也是担心贝勒爷难做啊!”
冯蔷满脸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父亲,又看了看戴梓。
后者默默点了点头。
她一下也哑火了,毕竟人家考虑的是大局,是不想让贝勒爷难做人,这还怎么生气?
厅里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古怪。
冯广业左看看女儿,右看看戴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正当他绞尽脑汁时,外头的胤禩和若淳终于进来了。
他不复刚才的坐立难安,像找到了救星似的,连忙对两人说:
“贝勒爷,福晋,你们回来啦?哎呦,这天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去,这会儿就不叨扰府上了。”
虽然很想攀上贝勒府这门关系,但是冯广业很了解自己这老朋友。要是一个没注意,他那驴脾气发作又犯起轴来,那就完蛋了!
攀不上关系就算了,总不能还把人给得罪了吧?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胤禩有些惊讶地跟若淳对视一眼,不知道他们离开的这段短短时间里厅里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一门心思钻营的冯广业宁愿放弃贝勒府。
冯蔷撇嘴说:
“贝勒爷,戴叔担心您要是帮他,让他重新做官,会遇到不少麻烦,因为他以前得罪太多人,所以不敢答应您,怕让您难做。”
“就这么简单个事儿,有什么难说的?咱们贝勒爷和福晋又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总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心里埋疙瘩!”
冯广业气得想把这不孝女塞回她娘胎里去。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种大家心里清楚就行的事情,她非拿到明面上来说,不是找小鞋穿吗?
万一贝勒爷觉着他们不识好歹,直接找人跟吏部说一声,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们以后干脆也别想着起复的事了,回辽东找块风水好点的地方等死算逑!
胤禩笑了笑,带着若淳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他冲戴梓点头示意:
“戴先生的忧虑,我自然心里有数。不过既然我说可以帮你,福晋也对你很是亲近,那么这事儿再难办也不会比当年你被流放那时更难。”
“当初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南大人已经去世,除了他之外,纵使朝廷里有很多人曾经也对你看不过眼,但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只要不当刺头,我想,他们应该没那么多闲工夫关注这些。”
“恰好,方才我与福晋商量的事情里,就有为你以后的去向打算。”
“戴先生,你想留在京城,还是想回江南呢?”
戴梓和冯广业同时愣在那里,张了张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他们考虑了很多种可能,但属实没料到贝勒爷居然还会让戴梓自己选择留在哪里。
罪官流放多年,不论有没有遇到大赦天下这种好事,抑或是被朝廷沉冤昭雪,大部分人几乎都会选择在流放地了此残生。
因为他们大都拖家带口去流放,在那里安家扎根,即使回了京城,人走茶凉许多年,原先那些同僚恐怕也不会有功夫再愿搭理,倒不如就留在辽东,至少还有熟人,也能找个好点的差事。
冯广业是因为还有個女儿在京城,所以回来问问女儿能不能帮上忙,多少有点念想。戴梓,就是纯粹陪他回来,顺便在这阔别多年的北京城里走走逛逛,但实际上,他的家乡还是在江南。
反应过来之后,戴梓浑身都有些打摆子,他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您,您是说真的吗……我还有机会回江南?”
“我家乡在杭州,老冯他家在扬州,不论是在哪边,我都愿意去!”
好家伙,压根没提留在京城的事!
若淳很得意地冲胤禩使了个“你看我就说吧”的眼色,后者暗暗磨了磨后槽牙,只觉得她这德性实在欠揍得很。
暂且将薅她一跟头的想法压制住,胤禩面色如常,道:
“我都还没说完,京城和江南,能搞到的官职不是一个档次的,您怎么就直接选了江南呢?”
戴梓已经兴奋得面色涨红,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贝勒爷,我,我已经好多年没回过杭州了,原先家里还年年与我通信寄家书,可后来听说家里有些没落了,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若是能回江南,不拘在哪,只要我这个人回去,总能护住些人……”
“贝勒爷,我,我想回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