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府里坐了没一会儿，外头就有了动静。

胤禛进屋后，将自己身上那件一如既往的黑色披风扔到丫鬟手里，大步走到弟弟和弟媳旁边坐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也没说话。

丫鬟们见状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不仅把门给关好了，甚至没有一个站在门外，影子都退到了连廊上头和院子里。

等附近彻底没人，胤禛才冲两人点点头说：

“好了，你们俩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儿来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胤禩挑眉笑道：

“四哥你这话可就说歪了啊，什么叫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就不能是特意来看看你？”

对面的胤禛还没开口，若淳先绷不住了。

她用手肘戳了戳老八，满脸憋笑：

“算了吧你，有什么事就不能直说，非得绕来绕去，看吧，不想兜圈子的不止我一个！”

胤禩满脸无语。

这货到底是哪头的人，怎么净拆台啊？

他暗自翻了个白眼。

台都被拆干净了，如今也没法卖关子，胤禩只好直说：

“四哥，我今天是想问问你，你在户部当差，应该在吏部也有门路吧？”

胤禛倒是没想到他是来问这个的，有些惊讶，不过他也没多问，只先点头承认：

“你猜的没错，吏部与户部之间来往很频繁，算是六部里关系最密切的两个。”

虽说六部之间互通有无，但论起来，户部这個管钱的地方跟谁关系都近，往来都多。兵部管理军务、抚恤士卒、边塞打仗都需要用钱，礼部各类仪式要办排场也需要钱，至于负责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的工部，那就更不必说。

最最重要的是，户部负责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等等一切财政事宜。

不管你是哪个地方的文官武将，最后都要从户部这里支银子吃俸禄！

有了这钱袋子在别人手里的天然压迫感，属实是不得不关系好。

胤禩虽然目前还没有独立办差的经验，但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讲的这些。

他想了想说：

“那四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安排两个人去高邮当差？”

“——我的意思是，等高邮那边的人都被铲干净了，再将咱们自己人给安排过去。”

“我推荐的人你大可以放心，他们到了高邮绝对不会贪钱财，且都是江南人氏，不可能罔顾百姓死活去捞银子。”

胤禛没想到自己这个八弟居然如此干脆利落，分明上一句还在绕着花花肠子走，下一句立即就摆明了来意，一点没有拖泥带水的打算，反而有点把他给整不会了。

他张张嘴，难得的有些卡壳，半晌才反问道：

“你……是准备投靠太子门下了吗？”

而后，胤禛就眼见这八弟果断摇头，明确回绝了这个问题。

“四哥，我一直没想明白，你这么早就站他那边做什么？”

“太子的确是个好哥哥，起码如今看来是的。可伱这样憎恶贪官污吏的人，在他那能跟索额图长久共事吗？别告诉我他以后会处置索额图，我不信。”

“所以我觉得他算个好哥哥，却不算个好太子。跟索额图走得这么近，东宫用的银子又有几分干净的呢！”

听了老八的话，胤禛下意识反驳道：

“可先皇后故去多年，他亲人不多……”

胤禩站起身盯着他，目光灼灼：

“别替他找借口了四哥，你分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迎着这年轻弟弟的目光，良久，胤禛叹了口气。

他不是傻子，当然听得懂胤禩的言外之意——

太子是个扶不上墙的，日后很可能有外戚干政的事情发生，而大哥就更不用说了，这两位一个靠着索额图一个靠着明珠支持，使银子毫不手软就算了，收买人心也是一套一套的，手里都不可能干净。

不管跟着哪一个，以自己这“不合群的清高风骨”，即便差事样样都能办好，可若不与人同流合污，日后必定会遭排挤。

老八这小子，是想跟自己结盟，自立门户啊！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胤禛低声道：

“你……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事里头水有多深。”

“别说你这光头贝勒了，就算我这个已经在户部当差几年的，论背景论实力，抑或是论汗阿玛的宠爱，哪一个都比不过，你又要拿什么跟他们对着干？”

“退一万步说，就算现在能打擂台，依我看，汗阿玛最后也不可能让除了太子以外的人得登大宝。”

“不是我瞧不起大哥，但他确实不是那块料，除了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敢想这件事。”

“没用……”

“老八，没什么用的。”

此言既出，没人再说话，屋里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了。

胤禩默不作声地看了若淳一眼。

由于对以后的事情都已经了解了，所以此时他们二人出奇地默契，甚至能从眼神中看出彼此的意思。

-胤禩：你不是说他以后会暗中忍耐积蓄多年，然后伺机而动吗，现在怎么看着一点那意思都没有？

-若淳：我说是现在了？太子倒台的风声都从来没有过，他敢积蓄力量才是有鬼了，现在这局势想皇位，他想屁吃呢！

-胤禩：……行，那他现在就纯粹是太子门下的狗腿子了呗，一点策反的可能性没有。

-若淳：那倒也不一定吧，人家刚刚那意思，我听着不是不想，只是觉得不可能成功所以不敢想。要不你再试试看？

眼神沟通完毕。

其实胤禩不确定自己的意思有没有传达过去，但听若淳心里那腹诽，肯定就是那个意思了。

于是他想了想，等气氛差一点就从冷场转变为尴尬的时候，才终于开口。

“其实，我也没说一定要现在就跟他们对着干。”

“先前你不是跟我讲过，说太子想把我拉到东宫门下做事吗？那我们俩就假意帮他办差事，用东宫的人脉办咱们的事情，反正，不都是替他在汗阿玛面前争名声？有什么不好的。”

胤禛都听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弟弟究竟是什么意思。

用东宫的底子办自己的事就算了，到时候出了事，他还准备把锅往太子脑袋上扔。

好家伙，连吃带拿啊这是！

自己原先怎么没看出来老八的心这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