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是不能从延禧宫直接穿过整个后宫，前往养心殿的，毕竟他没有御前的太监宫女引路，又已经成年出宫，所以必须要往南出后宫去奉先殿，而后再到斋宫，穿过乾清宫两侧的日精、月华门，抵达养心殿，如此才算没有坏规矩。

这一截路本来就不短，加上现在又是冬日，下雪导致路面湿滑，只能慢慢走，所以胤禩愣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堪堪到地方。

在距离养心殿还有一炷香脚程的小路上，胤禩迎面碰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老八，你怎么才到哇？我刚刚都已经拜见完汗阿玛了，太子啊、老九老十那几个就住在宫里的就更是来得早。不过，老四他们倒是都还没到，你算是第二个，哎呀咱们这些出宫建府的哥哥们是吃亏些！”

直郡王胤禔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满脸笑容，很是热情。

胤禩暗自翻了個白眼，有些无语。

除了住宫里的那些兄弟们，就数你来得最早。

猜都猜得到其他人大概都先去后宫拜见了自己额娘，毕竟汗阿玛天天都能见，可成年过后没事就见不着娘了，这谁不跑快些？

胤禔这个当大哥的反而先来了养心殿见汗阿玛，就算是为了挣个表现，也实在是有些太……

很难评价，祝他成功吧。

虽然心里腹诽着，但胤禩面上却是很温和地笑了笑说：

“是啊，大哥真是勤勉又孝顺，我这当弟弟的来得晚了，还得多跟您学着点才是。”

胤禔大大方方地摆摆手。

“你才刚出宫，有些事情不懂也正常。咱们是为子为臣的，逢年过节总要先想着君父，再想其他！”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就挥挥手对跟着自己的那太监说：

“行了，本王同弟弟说两句心里话，你这狗奴才退开些，去月华门那边等着。”

小太监面露难色。

他是梁九功教出来的人，很懂规矩，直郡王作为年纪最大的皇长子，他若是不随时随地跟着，万一让直郡王自己走到后宫去冲撞了哪位娘娘……这罪过可就大发了呀！

见他不动弹，胤禔直接上脚踹了他一个屁股墩：

“爷跟你好好说话你不听是吧？这宫里我们都呆了多少年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道还没你这狗奴才清楚？”

“赶紧滚蛋，至多一盏茶功夫，爷必定去月华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即使再不想动，小太监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旁，从延禧宫跟着胤禩出来的另一个太监比较有眼色，去把人扶了起来，不再继续待着，默默往月华门的方向去了。

终于等到彻底无人的时候。

胤禔将胤禩拉到宫道一侧，低声说：

“老八，可算是找着机会同你说话了，你不知道，哥哥我这段日子可想死你了呀！”

胤禩：……哈哈，这拉拢关系的方式好尴尬啊。

他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不好意思，声音充满疑惑：

“大哥这话是怎么说的，您要是想见我，直接去贝勒府找我不就好了吗，哪至于此？”

如今已经二十六岁的老大哥则是叹了口气：

“唉，我不去你府上找伱，实在也是为你考虑。”

“你同老四的府邸挨得近，若是我去了，让太子那小心眼的知道，你以后的日子怕是就难做喽！”

这话里的意思，简直已经明显得不能更明显了。

先把自己摆在好大哥的位置上，占据道德制高点，然后再暗里批判老四是太子狗腿子，自己做点什么想关心弟弟都要被人误会……

胤禩心说，这大哥看来也是跟明珠学到了一些啊，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再表现表现。

他颇为尴尬地笑了一声：

“没有的事。我出宫的这些时日，全靠哥哥们帮衬着，日后要是开始办差了，恐怕还得仰仗你们多教教我呢。”

胤禔摆了摆手，说：

“不必说什么日后了，老八，哥哥这里有桩买卖，你要是想一起做的话，翻了年就能入伙。”

“就是不知道，你府里缺不缺银子使，想不想当这份差事了。”

闻言，胤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满肚子好奇倒是真被老大给勾起了。

虽说老大这份燕国地图实在有点太短，图才展开了一点就把匕首给全露了出来，但不得不说，就如方才若淳心里嘀咕的那样，真诚才是必杀技。

人家都开门见山成这样了，那听听看也无妨。

于是胤禩笑道：

“银子自然是赚不完的，即使府里再有权有钱，能多个门路又有什么不好的？更何况，我那贝勒府确实是在坐吃山空。”

“只是不知道大哥你这法子有什么风险，需要做些什么？”

“我可不是那三岁小孩，以为光靠一个皇子的名头就能坐在家里数银子啊。”

胤禔倒也没在意他言语中的警告之意。

老八这人，从小心眼子就多，多谨慎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如果他不谨慎，一口答应了，那才会让胤禔心生警惕！

“其实这生意也很简单，你放心，不止我一个人在做，下至六部上至咱们的汗阿玛，都在做！”

胤禔将声音压得更低，凑近了说：

“你应该也听说过……卖官这事吧？”

卖官？

刚听到的时候胤禩还没反应过来，细细想了片刻，他就知道这是什么生意了。

不就是捐官吗！

只是捐官听起来要好一点，但胤禔嘴里出来的这个卖官，可就有些难听了。

胤禩脸上略显为难：

“大哥，我大约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不过你刚才也讲了，那是汗阿玛的生意，咱们为子为臣的，做这个不好吧？”

卖官这事其实古来有之，早在汉武帝时，就因为军费开支巨大衍生出了这个官方生意。当时边关多事，国库开销甚大，用爵位换取粮食的做法已不足以解决问题，于是汉武帝便出卖官位增加收入，支付庞大的军费开支，“卖官鬻爵”这词就是这么来的。

大清开国之后，顺治皇帝倒是没有考虑这方面的事，但到了康熙即位后，由于平三藩、打准噶尔、收台湾等等一系列的战事，朝廷财政吃紧，就又想起了这生意。

但这种生意只能是汗阿玛这位当皇帝的做。若是换成皇子大臣……被发现了，那就不是小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