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疆域的东边，凸起一片半岛，深入东海。

龙蟠郡，就在这片半岛上。

若是一路南下，还是会来到东海。

得向西行走，离开这片半岛的区域，再朝南行去，才会抵达夏江。

好在有呼雷豹相助，以它的脚力，龙蟠郡的追兵，怎么都追赶不上。

两人一骑，逃了将近两个时辰，确定彻底甩开追兵，陈棠才渐渐放缓脚步。

将背后的谭无咎，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谭无咎身上多处剑伤，特别是左肋的一道伤口，伤势极重，失血过多，已经处在昏迷状态。

若是不及时救治一番，恐怕他撑不了多久！

陈棠脱下谭无咎的青龙甲，从怀中摸出一些金疮药，将他身上的伤口涂抹一遍。

这都是皇宫中的药品，效果极好。

刚刚洒在伤口上，谭无咎身体无意识的抽动几下。

没过多久，伤口的血便止住了。

陈棠从身上撕下几条布帛，将谭无咎身上的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随后，又给他喂下一颗固本培元的丹药。

陈棠看了一眼谭无咎。

由于失血太过，消耗极大，谭无咎面无血色，嘴唇苍白。

这颗丹药服下之后，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

看样子，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陈棠自己也吃下一粒，闭眼调息。

丹药吞入胃中，化作一道暖流，在体内缓缓流淌，涌入四肢百骸，身上的疲惫感减轻不少。

片刻之后，陈棠轻舒一口气，睁开双眼。

不知何时，谭无咎已经醒了，目光茫然，似乎仍未完全清醒。

陈棠没有出声打扰。

半响之后，谭无咎仿佛才苏醒过来，幽幽叹息一声，道：“你为何要救我？”

“你为何要帮我？”

陈棠不答，反问一句。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谭无咎会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

谭无咎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或许，是因为你那一刀，斩醒了我。”

“什么？”

陈棠露出一丝疑惑。

谭无咎轻声道：“那晚，我出手阻拦蔡胤，只是不想他因为得罪宋木，而与玄天教交恶，却从未想过会害死他。”

“可毕竟是因为我的阻拦，才让宋木得手，将蔡胤杀死。”

提及这段往事，陈棠心中更是难掩怨愤。

但他并未说话，只是默不作声。

谭无咎道：“我当时，真想一剑杀了宋木，但，我不敢，我甚至不敢亲口说出那晚的真相。所以，我故意提醒晓媚，蔡胤的剑是唯一的证据，想借她之口，将此事公之于众。”

“我相信，她一定会将这件事说出来。”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刚烈……”

谭无咎提及此事，眼神中有惋惜、懊悔，但更多的是痛苦。

停顿片刻，谭无咎继续说道：“此事借晓媚之口说出，我只是不想蔡胤死的不明不白，我有诸多顾忌，不敢替蔡胤报仇。”

“直到，你那一刀杀了宋木……”

谭无咎深吸一口气，道：“你那一刀，彻底让我清醒过来。让我意识到，我的血，原本也是热的。”

“原来，玄天教没那么可怕。”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只要抛却权势地位，抛却生死，便可无所顾忌！什么玄天教，什么观主，还不是只有一条命！”

谭无咎身在青龙司，又拜入玄天教，身上多了种种束缚和枷锁。

久而久之，便磨去了棱角和锋芒，体内的血也渐渐凉了。

以至于，蔡胤死在自己面前，都不敢为其报仇。

直到陈棠的出现。

那个只有八品，没有身份地位的少年，为了报蔡胤对他的提拔照顾之恩，怒起杀人，一刀结果了玄天教观主！

那一幕，给谭无咎带来极大的震动。

他的修为，当时是四品开窍。

面对一个凝气境的方士，却懦弱的不敢出手。

以至于亲眼目睹蔡胤、秦晓媚死在自己的面前！

后来，谭无咎因为武安郡之功，被玄天教一番运作，安排到了青州城，成为青州城青龙司的都统。

官位、地位提升了，身份也有所变化，权势更胜从前。

但谭无咎却从未有过一刻的快乐。

每当回想起，蔡胤、秦晓媚这么多年跟在他身边，一路走来，他心中便觉得痛苦万分，懊悔不已。

他每日只能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来麻醉自己。

只有在大醉的状态下，他什么都不想，才不会感受到那种痛苦。

一旦清醒过来，那种痛苦便如潮水般袭来！

谭无咎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個头。

或许，他会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最终死去。

直到那一天，他耳边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陈棠。

谭无咎的脑海中，逐渐清醒过来。

这样糊涂的活下去，不如轰轰烈烈的活一场，抛弃一切，只凭心意，杀个痛快！

于是，他带着杨铭等人，与图阳一路来到龙蟠郡。

实际上，从他对图阳、杨铭出手的一刻，他就没打算活下来。

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谭无咎有很多话，没有对陈棠说。

但陈棠已经明白了。

谭无咎对蔡胤、秦晓媚心中有愧，才会如此痛苦，一心求死。

也正因为这种愧疚，因为陈棠曾杀掉宋木，他这次才会出手帮他。

“我不是蔡头，也无法替死去的人原谅你。”

说到这，陈棠停顿了下，道：“但，或许伱刚刚已经死过一次了。”

谭无咎心头一震。

陈棠口中的死过一次，不仅仅指，两人险死还生，逃了出来。

更是在说，那个懦弱胆怯的谭无咎，已经死掉了！

陈棠道：“活下去吧，当年蔡头麾下几个青龙卫都还在，若有机会，去看看他们。”

“他们……”

谭无咎的脑海中，浮现出汪燕离等人的身影。

这些人对他失望至极，当初为了蔡胤，断然离开青龙司，好久没有消息了。

“可是……”

谭无咎苦笑了下，道：“我如今叛出青龙司，杀了这么多人，乾国已经容不下我了。”

“天下之大，又不只有乾国。”

陈棠道：“笼鸟有食汤刀近，野鹤无粮天地宽。你此番斩断青龙司的枷锁，没了诸多束缚，广阔天地，何处去不得！”

陈棠看向南边的方向，长刀一指，道：“我准备南下渡江，去夏国的江湖上闯荡一番，将来若有机会再回来。”

“南夏？”

谭无咎轻喃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