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者一百五十六人,未成丁者五十七人,残废者六百七十二人。”
养济院内,刀笔吏的回答倒是让朱高煦没有想到。
“看样子王俭的话一点都不夸张……”
朱高煦沉默片刻,因为据他所知,诸如中正街这样的养济院,在南京城还有七处,在天下有两千余处。
照这样看来,经过元末人贩子几十年的祸乱,大明朝所拥有的残疾人数恐怕有几十万之巨,这也难怪朱元璋会这么痛恨人贩子了。
这几十万残疾人若是手脚健全,那完全可以让一省富裕。
诸如云南、辽东,亦不过三四十万百姓罢了。
可以说,元末人贩子的猖獗,让明初失去了能多汉化一省的机会。
“仅自己耕种,能满足一院所需吗?”
朱高煦询问刀笔吏,而对方也如是回答:
“那自然是不够的,不过京中的达官贵人和富户商贩多有捐献,亦或粮食,亦或布匹,亦或者钱钞。”
“这些加上朝廷的补贴,勉强还能开下去。”
“不过正因如此,也会吸引一些懒汉入院,赖着不愿离去。”
刀笔吏说到最后有几分无奈,朱高煦也表示理解,并伸手入怀里,抛出剩下的半吊钱。
“这……”刀笔吏手忙脚乱的接住这半吊钱,朱高煦也转身向外走去:“算我的一点心意,好好对他们。”
“多谢!”
“多谢……”
朱高煦和刀笔吏的对话被诸多残疾者看在眼里,见朱高煦抛出半吊钱,平日里没有机会感谢捐献者的残疾者连忙出声感谢。
听着这些话,朱高煦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便走出了养济院。
从院里走出后,朱高煦看着中正街上手脚健全,来往谈笑风生的百姓,心中的压抑减弱了几分。
今日之行,让他更深入了解了战乱下的民间生活,也更为明白了朱元璋结束战乱的重要性。
当着那群被采生折割人的面,朱高煦不敢也不能相信没有朱元璋,会出现下一个张元璋、陈元璋。
多几年战乱,便多成百上千的牺牲者。
这样的理解,也让朱高煦对于朱允炆的强势削藩感到了厌恶。
他不希望战争降临,可如果朱允炆硬要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那他也只有奋起反击……
“你说他去养济院了?”
紫禁城、武英殿内。
当朱元璋略带诧异的抬头看向眼前的武官,武官也不卑不亢的回礼:
“回陛下,殿下确实去了养济院,并留下了五百六十二文钱,交代院正沈朝奉好好照顾院中鳏寡孤独的贫苦人。”
“哦?”听到武官的话,朱元璋倒是来了兴致,他放下手中的朱笔,整个人靠向椅子,双手扶在扶手上,显得十分放松。
“这言行轻佻的小子能如此博爱,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希望他不是做戏给我看,不然我恐怕得好生收拾他了。”
此时殿内并无朱允炆身影,因此朱元璋在评价完朱高煦的举动后,也收起了笑容,双目寒芒:
“这小子不过几个月就变化那么大,你确定后面没有人在教他?”
“回陛下,臣与兄弟们日夜监视,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北平燕王府内也不曾收到新的信鸽……”
尽管朱元璋没有具体指到某人,但武官还是将朱棣没有参与朱高煦这几个月成长的事情说了出来。
“体恤兵卒,怜爱百姓,允文允武,这小子的变化有些大了……”
朱元璋虽然还是一副警惕的模样,但话里却始终有着几分自豪。
经过朱樉、朱棡、朱橚等诸多子嗣常常为非作歹的洗礼。
加上朱家第三代子孙中,能力乏乏却性情残暴者甚多,而体恤百姓,允文、允武者数量稀缺。
这一切的一切,让朱元璋多次怀疑自己的教育出现了问题。
可他再三思考,明明是一样的环境,为何朱标、朱棣、朱权等人性情温顺,体恤臣民,而其它子嗣就残暴不仁?
这个问题纠缠了朱元璋许久,直到朱高煦这個“浪子回头”的家伙出现,朱元璋才拨云见雾。
“兴许,有的孩子,注定就是生来讨债的。”
朱元璋开口自我安慰,同时目光也看向武官:“颖国公可对这小子有甚评语?”
“回陛下,颖国公曾对寿春驸马说过……燕王有福了。”
“呵,这话倒是说的不错,老四这孩子确实有福,居然能让高炽和高煦这两小子侍奉。”
朱元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而武官见他这模样,当即也低下了头,直到片刻后,他才不免开口打断了朱元璋的好心情。
“陛下,近来东宫的兄弟回禀,皇太孙似乎一直与黄太常寺卿对藩王之事议论。”
“……”听到武官的话,朱元璋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但很快又明朗。
他很清楚,朱允炆的担心是有原因的,可对于朱允炆的担心,朱元璋却始终觉得他有些小家子气。
朱元璋并未把所谓的“藩王之害”放在眼里,相反他认为眼下的大明是需要藩王制度的。
这不仅从北方、西南、两广汉人稀少能看出,也能从眼下不断爆发的各地叛乱能看出。
实际上,朱元璋又何尝不知道江南之地赋税沉重?
可问题在于,眼下的大明,只能从江南之地抽税来填补各地的缺额。
“今年的移民数量几何?户部都统计好了吗?”
朱元璋侧头向司礼监太监询问,对方听后也侧过身来,作揖回答:
“回陛下,按照户部的布置,今岁应当从山东、山西之地移民六万前往北平、陕西及辽东、河南等地。”
“南直隶、江西、福建三省,应当移民十五万补充云南、广西、广东、四川等地。”
“至于费用,户部已经呈交东宫,皇太孙已经批复了,大约耗费三百四十万石。”
“耗费不轻啊……”朱元璋感叹一句,随后低头执笔,准备继续处理政务。
不过在继续处理之前,朱元璋还是对武官吩咐了一句:
“继续监察高煦那小子,他和他爹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主。”
“他爹能十六岁常驻凤阳,驻军演武,这小子哪怕不能超过他爹,恐怕也不会差。”
“注意些,别让他在南京城生乱。”
“是!”武官闻言回礼起身,并向殿外退去。
在他退出武英殿的时候,朱允炆也恰好忙完了事务赶来。
瞧着退出殿外,并朝自己行礼的武官,朱允炆略微皱了皱眉,但最终却没多说什么。
只是在武官离去后,他意味深长的往武英殿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