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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两线作战

“驾!驾!”

华北平原东南端,当背负军情的塘骑沿着官道向前追赶,约是奔走一个时辰左右后,这塘骑总算看到了前方那乌压压的队伍。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那塘骑叫嚷着向前冲刺,马匹驮着他不断冲锋。

他沿着官道角落向前进军,五丈宽阔的官道,只有三尺宽的道路供他前进。

许多兵卒自觉让开,他也得以向前奔驰了数里,随后在中军位置被拦下。

“八百里加急,请呈给曹国公。”

那塘骑将背上背负的情报递给了拦住他的千户官。

见状,那千户官上了一匹普通的挽马,乘骑着向前方中军将领队伍中赶去。

不多时,千户官呈上了那份加急,乘骑马背上,仅穿着胸甲的李景隆接过打开,眉头紧皱着抬起了手:“停止进军。”

“哔哔——”

长长的哨声响起,不断有千户官跟随吹动,将哨声传遍这支延绵十数里的队伍。

许多兵卒经过大半年的训练,已经知道了这代表什么,因此十一万大军分别在听到哨声后停止进军。

这样的举动,自然让负责掩护全军两翼的将领所注意,他们留下一人继续带队,自己则是骑马返回了中军本阵。

他们先后到达,目光都注视着李景隆,等待他的开口。

直到平安、俞通渊等人先后抵达,李景隆才打马走出队伍,显然这份加急分量不轻。

诸将跟随打马而出,走到乡道之上后,李景隆才开口道:

“燕庶人用疑兵疑惑了徐凯,沧州驰援东安县的陈晖、滕聚二将阵没杨清水驿,数千甘凉铁骑悉数被俘。”

李景隆的话一经说出,诸将纷纷心里一紧。

那可是甘凉精骑啊,大明为数不多的精骑之一,哪怕燕府与渤海未反叛前,大明全国骑兵也不过只有五万之数。

渤海与燕府反叛后,朝廷可调动骑兵数量也不过四万。

前番松潘精骑具被俘、被杀就已经折损近四分之一,此次又折损三分之一。

可以说,三十万南军之中,只剩下俞通渊和平安的这支在京听操精骑了。

剩下的上万精骑,不是在西川和云南跟随平叛,就是在甘凉、陕西一带备边,即便想要聚集,也十分困难。

北边的二十万兵马没了骑兵,那粮道就很容易被朱棣切断。

“事情难办了……”

一时间,诸将脑中都是这句话,本来让他们对付朱高煦就十分棘手,现在又掺和进了朱棣。

旁人如果只觉得棘手,那李景隆则是觉得自己颇有几分进退维谷的感觉。

眼下二十万南军,分别由吴高、徐凯、吴杰三人率领。

吴高那边李景隆不担心,尽管吴高没有将兵十万的能力,但依托太行山,吴高绝对能死守涿州城。

倒是徐凯和吴杰那边,这两人能力虽有,但要他们各自节制几万大军去对付朱棣,还是有些为难他们了。

“三百里加急!”

此刻,不等诸将多想,塘骑的加急声再次响起,好在这次声音是往东边传来的。

在李景隆的示意下,那份加急的情报很快送到了他手中。

简单阅览过后,李景隆脸上居然出现了几分愠怒,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国公,东边如何了?”

俞通渊身为老将,率先询问。

面对询问,李景隆也淡然道:“渤海贼军兵分四路,分别包围青州府治所的益都,又分别攻取临朐、安丘、诸城等地,俨然有一举拿下青州之态势。”

“攻取临朐三县的兵马数量都在万人左右,登州那边也有间客禀告渤海兵马有万人在当地等待马匹,算下来就是四万。”

“结合益都的消息,朱高煦包围益都的兵马数量应该在六千到九千人左右,其中起码有五千是骑兵。”

李景隆大致判断的朱高煦包围青州府治益都城的兵力,不过他的判断显然是无用功,因为不等他话音落下,一封又一封的加急从青州府送往了他的手中。

渤海分兵三千夺取广陵镇,复逼近寿光县。

此外,朱高煦眼见拿不下益都,居然调转方向,渡过北阳水,往西北进军。

“西北,那不就是我们这边吗?”

平安忽的开口,旋即请命:“国公,末将愿意出骑兵去击溃渤海庶人。”

“末将也愿前往。”俞通渊跟上作揖,站在他身后的次子俞靖闻言也作揖。

三人身子高大,又乘骑朱元璋、朱允炆所赐的大食马,勇力不用多说,所率骑兵也是朱元璋留下的大明最精锐在京听操骑兵。

对于是否动用他们去围剿朱高煦,李景隆还没下好决心,因为他的对手不止是朱高煦,还有朱棣。

“大军先渡过大清河,在河南青城县休整。”

李景隆需要安静的环境来考虑如何对付朱棣这对父子,因此暂时没有军令下达,只是给出今日大军扎营的地方在何处。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十一万大军继续开拔,并在午后渡过小清河,在青城县以北的平原一带扎营。

时至黄昏,东南边又再度送来消息。

“淄河店塘骑发现渤海骑兵踪迹,渤海庶人在阵中。”

“临淄守军派出塘骑,临淄正南驿道发现渤海骑兵踪迹,渤海庶人在阵中。”

“新城守军派出塘骑,新城东南发现渤海骑兵踪迹,渤海庶人在阵中。”

“新城守军回禀,渤海庶人扎营于孝妇河南,看动向似乎准备明日渡河……”

当一封封情报送来,青城县外南军营垒的帅帐内充满了寂静。

朱高煦的架势,似乎真的是冲他们这十一万人来的。

“区区六千骑兵也来挡我们这十一万人,渤海庶人过于轻敌了吧?”

“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哪个将领开口,引得帐内哄然大笑。

“不管他是否轻敌,我军不可骄兵,别忘了骄兵必败,何况渤海庶人的马步兵速度极快,若是他有意驱使,不用五天就能召集分出去的那四支兵马。”

李景隆开口制止了众将的这种轻敌想法,他很清楚面对朱棣和朱高煦都不能轻敌。

朱棣是玩弄战术,擅长欺骗的好手,可朱高煦更擅长这一方面。

原本南军骑兵数量就少,如今陈晖滕聚又遭到朱棣重创被俘,可以预见的是,即便朱棣在徐凯、吴高手中取不到功绩,可他手中可用骑兵必然会增多。

这父子二人联手,手中马步骑兵接近十二万,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进军。

李景隆一直保持清醒,尽管他不明白朱高煦为什么摆出要率六千人与自己十一万人决战的架势,可他清楚这其中一定有诈。

“国公,我们明日何时拔营出发?”

驸马都尉李坚开口作揖,诸将也将目光投向了李景隆。

然而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李景隆却语出惊人:“明日不进,撤军返回大清河北。”

“不进军?”听到李景隆的话,众人哗然。

他们一群人从大同驰援至此地,足足赶了一千里路,结果现在连交手都未曾有就要撤军?

“撤军,但不是怯敌,而是改换目标!”

李景隆目光沉着,抬头扫视了诸将:“燕庶人玩了一手以惑敌手,我们也可以。”

“传我军令,即日起北平、山东诸城戒严,不管是城池还是乡镇,都不得走出其辖地范围。”

“此外,驸马都尉李坚率后军四万人留守此地,以惑渤海庶人,其余七万人于寅时(3点)撤军返回大清河北,全军北上河间,尽数走乡道,不得走官道!”

李景隆敏锐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不管是朱棣还是朱高煦,他们对南军的情报掌握都精准的有些吓人,至少比南军掌握他们的情报要更精准。

这样的局势只能说明两点,要么就是二人手中有一支不逊色于锦衣卫的间客,要么就是锦衣卫被掺了水。

这二者,李景隆更相信后者。

作为主持过洪武年间最重要国家工程“西番茶马贸易”的人,也作为跟随冯胜讨伐过纳哈出,跟随蓝玉讨伐过北元的人。

李景隆很清楚洪武年间的锦衣卫是个什么情况,别说在人口稠密的中原地区,就是在荒无人烟的漠北、漠东、青海等地,锦衣卫也有办法弄来情报。

明军能一直追着敌人打,除了自身实力过硬,更重要的就是能做到几乎每一场战役都能掌握敌军大体动向。

只是眼下,锦衣卫似乎成了瞎子和聋子,所有情报不能说没用,但却拥有严重的滞后性。

就拿朱棣将陈晖和滕聚的万余铁骑全军覆没,以及朱高煦能提前分兵以示敌弱的情况来看,这些无不彰显着南军情报的滞后性。

朱棣从东安绕道突袭杨清水驿的路上可是有不少县、镇,然而它们没有传出半点情报。

朱高煦分兵也是一样,自己都距离朱高煦不到百里了,这些情报才慢悠悠的送来。

对于本就是步卒,并且行军路上难以披甲的南军来说,情报的滞后无疑是致命的。

十一万大军虽然很多,可如果朱高煦也像朱棣一样来突袭自己,那十一万无甲兵卒对于六千骑兵来说,屠戮起来可比杀十一万只鸡轻松多了。

“不能主动出击这父子二人,得让他们来找我。”

李景隆的思绪理清了,因此他面对诸将的质疑,扫视一圈后坦然道:

“眼下我军要做的,就是依托运河与淮河构筑防线!”

“可……”听到李景隆的话,本就是朱允炆派来的驸马都尉李坚立马皱眉道:

“可朝廷有旨意,令我军四个月内必须将渤海庶人驱赶回辽东,恢复到去岁末的局势。”

“四个月的时间足够了!”李景隆拍案,并不因为朱允炆的催战而急于交战。

“令徐凯撤至苏家桥,吴高撤至河阳,两军各自依托白沟河、五宫淀、三角淀和卫河等待我大军北上。”

“南撤路上,所有兵卒甲胄不可离身,哪怕撤退步子慢些,也不要给燕逆有可乘之机!”

李景隆已经做好了决定,吴高与徐凯南撤,李坚率四万人留守此地疑惑朱高煦,自己带六万步卒和一万骑兵北上奔赴白沟河驻防。

将后军这四万人的辎重马车集结起来,给予前军和中军的六万步卒后,他们的行进速度会比之前更快,虽然无法达到马步兵的程度,但每日起码能行军八十里左右。

从此地到雄县,差不多有六百五十里,顶多八日就能赶到。

想到这里,李景隆扫视了一眼诸将,从他们的脸上,他能感受到诸将的不满。

恐怕不止是诸将,甚至就连基层的兵卒也会不满他的举动,可他又能如何。

南军陷入两线作战,北边的燕军数量不下于十五万,东边的渤海又有不少于四万兵马。

以二十九万对十九万虽然占了太多优势,但南军的短板过于严重,不是数量能补齐的。

撤回雄县,先集中力量在白沟河对付朱棣,然后才南下对付朱高煦。

如果被朱棣得知自己集中力量对付朱高煦,那朱棣出动的兵马数量恐怕就不是五六万了。

李景隆沉下心来,诸将也不服气的接令,命令明日要起夜赶路的大军早早休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景隆熬了一宿没睡,一直在观察地图,想弄清楚朱高煦敢于用六千人对抗自己十一万人。

从戌时四刻(20点)到寅时(3点),他看了一夜才大致推断出了朱高煦想要干嘛。

新城的六千骑兵数量虽多,然而却不是破敌的主力,真正的主力是前番在围攻寿光的三千火器营。

以渤海军的马步兵速度来看,即便是火器营,也拥有昼夜强行一百二十里的能力。

从寿光到新城,不过一百五十里路,也就是说如果这支火器马步兵从昨日正午就加紧从寿光赶往新城,那大约在今日黄昏就能抵达新城。

自己这十一万大军如果要南下前往新城,却需要七十里的路程,刚好一天。

等自己抵达新城,朱高煦的六千骑兵以逸待劳,火器营虽然疲惫,但他们只需要用火炮就能搅乱自己阵型,供渤海骑兵突击。

“好小子……”

解析了朱高煦的想法后,李景隆如释重负,脸上甚至挂着一丝笑意。

尽管他已经下令全军撤退,并决定先手解决朱棣,但朱高煦的这手一旦成功,虽不至于全歼自己十一万兵马,但最少会让自己这部兵马无力北上。

“想要阻碍我北上吗?”

李景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轻笑摇头:“小子意图还是太明显了,不过比辽东有了进步。”

他与朱高煦关系并不差,对于朱允炆武力削藩,他个人也不是很支持。

不过他毕竟是朝廷的曹国公,只要有取胜的机会,他不会坐视这对父子将战事扩大。

“好了,撤军吧。”

将手中教条丢到沙盘上,李景隆对担心了自己一宿的兵卒们招呼起来。

不多时,漆黑的南军营垒开始热闹起来,待到寅时四刻,七万大军开始出营北渡大清河。

他们松懈起来,负责留守的李坚也在李景隆走前,从李景隆那里听到了朱高煦的谋划。

听后,他脸色凝重,不由得感叹李景隆的选择没错。

以渤海军的火炮威力,破坏他们的长枪阵毫无问题,没了长枪阵的步兵在平原上,对于骑兵来说不比抓猪容易。

“国公请放心,末将一定会死守营盘,固守不出。”

李坚对即将北渡的李景隆作揖,李景隆却摇摇头:“不是固守不出,而是待机而出。”

“那渤海军的火炮犀利,普通营盘难以抵挡,你要做的是疑惑他们,让他们相信我大军在此,如果他们不相信,开始发起强攻,你尽管撤往大清河北,截断渡桥,等待我大军击破燕逆南下后,再重新收拾山东残局。”

“末将领命!”李坚作揖应下,李景隆见状也安心率领俞通渊、平安等人开始北渡。

不得不说,他责令华北、山东诸城百姓不得出的军令确实掩护了大军北撤的举动,可问题在于,朱高煦也从未想过要用六千人正面击败他的十一万大军。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新城县北的旷野,当朱高煦一身戎装的站在阳光下,目光眺望北方时,他身后的徐晟也走了上来。

“殿下,若是李景隆黄昏前还不出现在这里,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走下一步了?”

“嗯。”朱高煦应了一声,不过徐晟却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传令诸军,明日入夜后,全部趁夜色掩护往诸城集合!”

朱高煦眯着的眼睛忽的睁开,嘴角勾勒一股笑意。

徐晟作揖应下,并转身安排塘骑给各军传信,不过做完这一切后,徐晟却不解道:

“殿下,我不明白,这样的态势,那李景隆为什么不敢带人来打我们?”

“虽说六千骑兵很多,但他们不也是有一万骑兵吗?”

不止是徐晟不解,就连昨日的南军诸将也不解,甚至李景隆也需要一夜时间才能明了。

“这局,本就是做给聪明人看的。”

朱高煦毫不避讳徐晟,直接笑道:“若是普通的将领眼见我军只有六千人,那自然就会扑上来,但李景隆身为三十万南军统帅,他需要节制多方,看待事物角度也得从整个战局来看。”

“我们在寿光的三千兵马和火炮让他投鼠忌器,如果没有其他变故的话,我估计他会在青城扎营起码三日,等待塘骑探查了所有情报后再南下,届时我们已经抵达诸城了。”

“哪怕李景隆反应过来,其麾下除了那一万在京听操骑兵外,其余兵马都难以追上我们。”

“我们这次南下,也快接近尾声了。”

朱高煦虽然不能说绝对自信,可他相信结束靖难之役也只有几个月时间了,快一些的话,甚至一个月就足够。

“原来如此……”徐晟恍然大悟,然后脸上露出尴尬:

“我还以为,您真要带着六千人去打十一万人呢。”

“六千打十一万?”朱高煦轻笑道:“我又不是唐太宗、汉光武,哪有那样的能耐?”

说罢,他转身回到了队伍之中,与六千兵卒们等待黄昏到来。

不过,他没有等到黄昏,而是等到了更好的消息。

正午时分,一队塘骑从东边疾驰而来,随后经过六千骑兵营寨抵达朱高煦面前。

“殿下,北平有急报,燕王殿下与杨清水驿大破陈晖、滕聚,二将战死,余部三千余人被杀,六千余人被俘。”

“燕王殿下本想乘胜追击,拿下徐凯与吴高,然而此二人谨慎,闭营门不出。”

塘骑带来了好消息,徐晟第一时间看向了朱高煦,朱高煦闻言却看了一眼天时。

“看样子李景隆不仅不会南下,反而会撤军。”

“撤军?”徐晟不解,朱高煦见状示意兵卒们将地图铺开,然后指着地图上的情况说道:

“华北平原一马平川,除了水网可以利用驻守外,但凡要行军赶路,都容易遭到骑兵突袭。”

“想要守住华北平原,只能依托白沟河与五宫淀、三角淀这三个水网发达的地方来驻守燕云。”

“驻守的前提在于,必须有一支强有力的骑兵可以从容支援各城,然而这支骑兵已经被我父亲覆灭。”

“若是李景隆得知消息,肯定会撤往河间,视情况北上雄县驻防。”

“这么一来,我军南下的优势就更大了,我父亲这次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朱高煦脸上笑意掩盖不住,两线夹击的好处他总算吃到了。

他将手指向诸城,然后一路下滑到淮安府的淮河。

“眼下,唯一能挡住我军的,只有淮安府的淮河。”

“驻守在这里的人是谁?”朱高煦询问徐晟,徐晟不假思索:“是中军都督府佥事盛庸,他应该率领羽林左右二卫和江北屯卫在淮安府整训。”

“盛庸……”朱高煦倒是没想到战局都改变了那么多,自己居然还能在战场上看见他。

“盛庸我认识,以前还算我的上官。”

朱高煦轻笑,心里并不把盛庸放在眼里。

他缓缓站起身来,手握马鞭,目光眺望南方:

“趁李景隆没反应前,我全军趁夜色向诸城以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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