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做大明的狗
“鞑靼太师阿力台,向大明皇帝陛下祈请称臣,愿为大明臣属,为大明戍边漠北!”
八月中旬,在郑和舰队刚刚驶出察地港的同时,身处漠北的朱棣也在临出发前见到了阿力台派出的使臣。
一个多月的时间,海喇儿千户所的城基已经掘出。
在城基不远处,则是驻扎着十余里绵长的营盘,营盘一旁则是被清理干净的数千亩土地和数百条土壑。
在数千亩土地上,五万余民夫正在驱使挽马犁开那肥沃的黑土地,而朱棣站在一条用石碾子压实的夯土路上,背对着一名万户打扮的蒙古人。
在蒙古人左右站着身披甲胄的明军诸将,这让他额头冒着细汗,压力山大。
朱棣手里拿着瓜籽,一边嗑瓜子,一边开口道:
“俺派人去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阿力台,你和俺说说,他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他背对着询问,而那鞑靼万户也汗颜道:“太师带领许多部众前往了忽兰忽失温。”
鞑靼战败的消息已经开始向漠西传去,一旦瓦剌诸部知道阿鲁台战败被俘,那他们肯定会对鞑靼进行试探的攻击。
“对了,俺再过几日就走了,日后这草场你们继续放,只要别越过俺在西边立的石碑就行。”
他没有说用什么马来换,也就是说什么马都可以。
和朱棣猜想的一样,阿力台对阿鲁台的统治很早就产生了不满,因此当他突围成功后,立马就带着饮马河两岸的部落向着忽兰忽失温迁徙而去,并自封自己为鞑靼太师。
“可惜,如果不是他们已经南下了,俺真想让阿鲁台带句话给你,让你带回去给阿力台。”
“怪不得,跑了这么远。”朱棣颔首回头,饶有兴致道:
“俺的意思和书信上一样,这阔滦海子和捕鱼儿海的草场他依然可以放牧,每年也能派遣五百人的使团前往南边的开平卫朝贡。”
就光凭这一個互市资格,阿鲁台就能召集不少旧部和阿力台分庭抗礼。
当下得到朱棣承诺,鞑靼万户松了一口气,不过却看着眼前的耕地面露尴尬。
明军如果不出手,鞑靼都不一定能抵挡住瓦剌东侵。
朱棣是真的没把鞑靼放在眼里,毕竟现在鞑靼被他重创,几乎一大半部众都被自己裹挟南下,根本就翻不起风浪。
“臣谢过陛下隆恩!”
“好了,早点回去把这消息告诉常宁王吧。”
这是阳谋,也是阿力台不得不接受的阳谋。
按照朱棣的恩典,鞑靼每年能通过开平卫的互市贸易得到不少东西,这极大缓解了鞑靼部的困境,甚至能让鞑靼部过得更好。
一旦无法抵挡住,他们就会得寸进尺,一点点吞并鞑靼本部。
对于蒙古人来说,用挽马、耕牛和羔羊换铁锅、茶叶、粮食无疑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陛下,您这是……”
朱棣要扶持鞑靼部,这不代表他要给钱给粮,反而他要用俘获的鞑靼甲胄来做一笔买卖。
如果他有一天觉得自己翅膀硬了,那朱棣立马就能断绝朝贡的互市贸易,同时放出阿鲁台这只疯狗,将互市资格交给阿鲁台。
如果放在往常,他肯定不会同意在草原上矗立这种石碑,然而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们不低头都不行。
“既然这样,这次俺俘获的三万多套甲胄就不带走了,伱回去后让阿力台回到阔滦海子,然后用马和牛来交换甲胄,三匹马换一套甲胄,或者两头牛也行。”
同样的,为了扶持鞑靼而做出的铁锅、粮食贸易也要用来换更多的马匹和耕牛。
鞑靼万户硬着头皮同意了石碑为界的屈辱条件,朱棣见状也爽朗笑道:
“俺住不惯帐篷,所以就干脆在这里筑一座城,以后也有个落脚休息的地方。”
朱棣对鞑靼这一手段,无疑是给一棒子,给颗糖吃,偏偏鞑靼还吃的挺开心。
没有这三万套甲胄和每年互市的铁锅、粮食、茶叶,鞑靼部就无法快速恢复战力。
朱棣颔首示意,那鞑靼万户见状也跪在地上叩首再三才起身在明军监督下离开了此地。
“除了甲胄,你们若是要换粮食,俺也能给你们。”
在他抵达忽兰忽失温不久,后方迁徙而来的一些部落就带来了朱棣的书信。
朱棣在海喇儿千户所五十里外立了一块饮马河的石碑,算是确定了鞑靼部的游牧范围和明军的放牧耕种范围。
鞑靼万户十分尴尬的询问,朱棣却笑道:“都是自家人了,日后你们被瓦剌欺负了,俺好来帮你们找场子。”
这么一来,阿力台的太师之位无疑会变得十分稳固,同样他也必须依赖大明。
“这铁锅一口换马一匹,一匹布一匹马,三石粮食换牛一匹,一担一百斤茶换牛一头,一斤糖换一只羊。”
“你们每年前往开平朝贡时,俺准许你们换铁锅,茶叶、布匹和粮食。”
“放心,这里距离阔滦海子四五百里,俺在这里筑城也影响不到你们,你们安心放牧便是。”
“从此开始,他就是朝廷的常宁王了,另外他的弟弟阿鲁台也被俺册封为和宁王。”
这块石碑,鞑靼万户在来的路上便已经见过了,却不想是这个作用。
“阿鲁台不听俺的教诲才会遭此劫难,眼下俺看阿力台就不错,懂得俺的教诲。”
在确定朱棣不会征讨自己后,阿力台才小心翼翼的派出了这名万户前来试探朱棣口风。
“是,谨遵陛下教诲……”
鞑靼万户高兴的作揖,尽管他们被朱棣俘获百万牛羊,但手中牛羊数量依旧不少。
在他走后,丘福立马凑上来:“陛下,把甲胄给了他们,万一他们再拉起军队和朝廷对抗怎么办?”
丘福显然在杞人忧天,这问题都不用朱棣开口,一旁的朱能便解释道:
“甲胄有的是,但鞑靼现在还能拉出多少健壮男丁来武装?”
“即便他们还有三十万口人,所能拉出的十五岁以上男丁恐怕连五万都没有了吧?”
“刨除老迈的男丁,他们能接下这三万余套甲胄并武装就不错了。”
“想要恢复一代人,起码还需要十几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再收拾两三次他。”
朱能眼下不过三十七岁,因此他并不担心十几年后的事情。
丘福不同,他已经六十四了,他不敢断定自己还能活到下次北征,所以才急于表现自己。
他的急于表现放在这支平均将领年龄四十左右的北征队伍中显得十分突兀,因此朱棣拍了拍他肩膀:
“丘福啊,你好好养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朱棣隐晦告诉丘福下次北征还有他的机会,丘福见状也只能无奈点头。
见他点头,朱棣也对众人吩咐道:“俺明日就先率上直兵马南下,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孟章和王义、朱能你们了。”
“所换到的耕牛挽马,都送往大宁和渤海、辽东等地行太仆寺,驯化过后由布政使司调拨。”
“臣等领谕!”听到朱棣这么说,王义三人拱手作揖。
结束安排,朱棣看了看那被掘开草甸的肥沃土地:“这地方好啊,就是北边的人太少了……”
他有些唏嘘,最后才恋恋不舍的起身,返回了不远处营盘的大帐进行休息。
翌日一早,他便带着上直的肇州左右二卫和羽林三卫等两万六千余人南下,只留下了朱能等人的三万兵马和五万民夫。
相比较出征时的繁琐和绕道,南归的路线就比较简单了。
朱棣没有返回镇虏卫,而是直接率领大军携带了一个月的口粮从海喇儿千户所一路沿着哈剌温山脉西侧南下。
没有民夫的拖累,他们只花了半个月便抵达了开平,而后又花费半个月抵达了作为行在的北京。
抵达北京时,已经是九月十七,晚秋的萧瑟从燕山山脉一路向南,到北京时,已经不见一片绿色。
作为江东名匠的蒯祥再次前来迎接朱棣,而朱棣也没有废话,直接带队前往了正在营造的紫禁城。
北京紫禁城是按照南京紫禁城作为范本进行修建的,因此它严格地按照《周礼》中“前朝后市,左祖右社”的帝都营建原则来进行建造。
不同的是,由于混凝土的出现,加上朱高煦禁止了许多材料参与建设,因此北京的紫禁城不仅规模要比历史上的更大,就连宫殿也更高更广阔。
北京紫禁城的宫城的城墙由青砖、混凝土构筑而成,高五丈,厚四丈,比历史上更高更厚,也更加雄伟。
站在接近七百亩的奉天殿广场上,朱棣可以看到已经营建好的奉天殿。
奉天殿面阔十五间,进深八间,占地九亩,高十二丈,连同台基通高十五丈,为紫禁城内规模最大的殿宇,檐角安放十八个走兽。
单从规模来说,它不仅比后世的太和殿更为高大,也比南京的奉天殿更为高大。
走入其中,就连朱棣都不免感叹道:“这混凝土是好东西,不仅宫殿都能建得那么高大,拿来筑城也方便。”
站在比南京还高还大的奉天殿内,朱棣都已经想象到自己在这里上朝时的气派景象了。
“这里面颜色怎么那么单调?”
朱棣说出了奉天殿唯一让他感到不满的地方,那就是颜色不如南京繁花。
“回陛下……”蒯祥走上前作揖道:“太学研究了许多东西,其中以往修建宫殿时所用的许多东西都含有微量毒素。”
“若只是走走看看还没有什么,但陛下与宫人们长期居住的话,恐怕会染上毒素,因此殿下特意交代了紫禁城建造不得使用那些含有毒素的矿石作为颜料。”
“不过请陛下放心,臣已经找到了许多由植物提取出的颜料,并且也确认无毒,很快就可以使用。”
“嗯,这就行。”朱棣听到是朱高煦吩咐的,倒也就没什么意见了,他知道自家老二不会害自己。
“这宫城比俺预先想的还要大,蒯祥你干得不错,就是这工期还能不能再快一点?”
兴许是徐皇后的重病在床让朱棣对生死产生了畏惧,他很担心自己在死前无法在北京执政并生活。
“回陛下……”蒯祥小心翼翼的作揖:
“十四年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如今还有七年就能竣工……”
“七年……”朱棣呢喃着这个时限,脑中却满是自家妹子的身影。
就算自己还能活七年,可自家妹子呢……
“好了,你退下吧,俺今夜在乾清宫简单休息一晚,明日便先南下京城了。”
“臣告退……”
蒯祥小心翼翼退出了奉天殿,待他走后,朱棣也走上了金台,一屁股坐在了那简易的龙椅上。
由于还没有彻底竣工,所以里面的许多摆手都只是用来表示各类东西位置的简单材料,但即便如此,朱棣却坐得还是很舒服。
“除了元世祖,还有谁能和俺相比?”
想到自己一战抓了鞑靼二十几万人,朱棣便骄傲的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
这一路上他都一直憋着,到了模样与南京紫禁城相似的北京紫禁城时,他总算有几分忍不住了。
不过简单的自吹自擂后,朱棣还是按耐住了那份激动,准备将这份激动亲自带回南京和自家妹子分享。
想到这里,他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了这虽然内部简陋,却充满了家味的奉天殿。
翌日,他率先抛下大军,率领千余轻骑向南奔驰而去。
由于迎接阿力台使臣耽搁了几日,因此他没能赶在霜降前回到南京,而是拖到了十月初一才从乘船抵达了江东门码头。
“轰!轰!轰!”
伴随着十二声礼炮声响起,江东门码头龙舟之上的朱棣走下了龙舟。
码头上,朱高煦走上前来作揖,当着群臣的面,将代表监国的宝玺呈还给了朱棣。
在朱棣接过的同时,朱高煦也打量了一下他。
不得不说,小半年的风吹日晒让他看上去更黑了几分,不过脸上的快乐也是肉眼可见的。
“你倒是没怎么变化,就是胡子长了一点。”
朱棣看着依旧高大生猛的朱高煦,啧啧几声后才挺直腰杆:“这次俺收拾了阿鲁台,你应该见到他了吧?”
阿鲁台被朱棣先半个月押送南下,前几日才抵达南京,朱高煦自然是见过他的,也自然清楚这是老头的邀功之举。
“除了父亲,儿臣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将此战打得如此漂亮。”
猜到了老头的心思,朱高煦也就适当的拍了拍马屁。
“马屁就不用拍了,这次没能一举荡平鞑靼,实在是俺的心中遗憾。”
得到了想得到的崇拜感,朱棣立马就骄傲上了,一个劲的说自己的战果太小,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见他这么说,朱高煦也懒得揭穿他,直接道:
“儿臣提早让人将当年的定远侯府整理了出来,让阿鲁台搬进去居住了。”
“啊?”朱棣没想到朱高煦这小子心眼这么坏,定远侯王弼是捕鱼儿海之战的首功,也是因为他,北元彻底分裂成了鞑靼和瓦剌两大部。
如果阿鲁台是打到了南京才入住定远侯府,那自然是无上荣耀,可他是被抓过来的,这就有几分羞辱人的意思了。
反应过来后,朱棣乐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错,像俺。”
“爹……”
朱棣才夸奖完朱高煦,便听到身边弱弱的传来了一道声音。
他侧头看去,这才发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朱高燧的身影。
“老三你什么时候来的?”朱棣一脸诧异,朱高燧却脸都绿了:“儿臣一直在……”
“俺没注意,哈哈……”朱棣笑着打量了一下朱高燧,满意点头道:
“嗯,不错,褪去了几分稚嫩,倒是像个大人了。”
“臣等恭迎陛下……”
朱棣才说罢,便见六部的夏原吉等人上前作揖行礼。
朱棣见他们乱看,便知道他们是在找本部侍郎和解缙他们,因此从容道:
“别找了,他们现在估计才到全宁卫,南下还得几个月时间。”
为了追求速度,朱棣提前让人护送解缙、杨士奇他们走漠东南下,不过没有了朱棣的监督,他们南下的速度简直感人。
明明提前朱棣十日出发,可朱棣已经走完了四千多里路,他们却才走了不到两千里。
此刻朱棣只能庆幸自己没和他们一路南下,不然估计现在顶多回到北京,距离南京还遥遥无期。
“好了,都各自回去班值当差吧,俺先回内廷休息,明日再在华盖殿赐宴,你们抽空来。”
朱棣懒得和众人废话,毕竟只要老二监国妥当,他就不愁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朱棣看向朱高煦和朱高燧:“走,带俺去见你娘去。”
他开口过后,便主动走向大辂,带着朱高煦和朱高燧坐上天子大辂,向着紫禁城赶去。
群臣见状,面面相觑间透露着一丝无奈,似乎在说这对父子的关系有点好的离谱了。
“老二啊,俺写给你的圣旨你都看了吧?”
坐在大辂上,朱棣完全无视了朱高燧,只将目光放在了朱高煦身上,而每当他有这种举动的时候,朱高煦就知道准没好事。
“您别告诉我,您才回来,就想着怎么收拾瓦剌了……”
朱高煦一句话说出,朱棣的老黑脸瞬间一红。
好在因为太黑了,脸红也很难被人看出来,所以他假装生气道:“你怎么能这么想爹?爹是那样的人吗?”
“唉……”他长叹一口气道:“俺这次南下,看到了北直隶、河南许多百姓没有耕牛,只能把人当牲畜扛着犁耕地,着实心痛。”
“俺当时就在想,若是俺能俘虏的牲畜更多些,那交给行太仆寺驯化后,百姓们也就能因此获利了。”
朱棣没有一句在提第三次北征,却句句都在隐晦提着第三次北征的事情。
朱高煦听着无奈,只能说道:“娘的病情虽然控制住了,但身体却日渐瘦弱,需要人好好照顾。”
“不是儿臣不想让您北征,只是担心您再北征,娘这边很不好说……”
他这话一出口,朱棣的脸色就变了,凝重着点头:“放心,俺回来了肯定会好好照顾你娘的。”
北征固然能让朱棣安心高兴,可徐妹子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
他自觉身体还算不错,拿出几年来照顾自家徐妹子也是应该的。
北征什么的放在徐妹子面前,对他毫无吸引力。
“对了,郑和此次下西洋,为朝廷收了四个朝贡国,分别是榜噶喇、沼纳朴儿、阿里沙、案达罗。”
“这四国都是首次朝贡中原,并且有三个国家都位于小西洋重要航道上,因此朝廷在榜噶喇国的察地港设置了一个官厂。”
朱高煦说着朱棣北上时,自己监国的功绩,朱棣听后却厚脸皮道:
“嗯,不枉俺在北边收拾鞑靼,没想到俺的威名连这些万里之外的国家都听到了。”
“嗯?”朱高煦和朱高燧疑惑对视,他们压根没提鞑靼,怎么成了因为打了鞑靼才威名远扬了。
“下次收拾了瓦剌,俺估计俺的威名还能传播的更远些。”
朱棣心知没关系,但这不要紧,他主要就是想显摆显摆。
“您还是先照顾好娘亲再说吧……”
见朱棣三句话离不开北征,朱高煦只能摇头叹气,心想老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他这一仗打完,再想筹措百万石粮食囤积海喇儿千户所,最起码需要两三年时间。
“老二,北征就靠你了。”
朱棣倒是一点后勤相关的活计都不想干,为了让朱高煦好好干活,他还拉着朱高煦的手,肉麻道:
“俺收拾了鞑靼和瓦剌,到时候你也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当一个太平天子了。”
“……”朱高煦什么也没说,就直勾勾的看着朱棣,朱棣也觉得自己这大饼画的有点大,为了不让气氛尴尬,他将目光放到了朱高燧身上,端着脸骂道:
“看看你二哥,再看看你,就藩这么些年连个王子都没生下来,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