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凤六年十一月初九,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对于初冬来说,是个罕见的艳阳天。
这一日天还未亮,皇宫中里的宫人们便马不停蹄的忙碌了起来,从皇宫正门应天门开始,将各种挂件华盖一路铺到后宫。
皇宫中各处宫殿,以及殿外的空地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殿门上、屋檐四角也全都挂上了喜庆的红布灯笼。
由于赵钰下诏,此次纳妃,按照皇后规格进行,但数量和规模减半,因此后宫主道上并没有铺上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红毯,而仅仅铺了一条普通红毯。
暖春阁,这座皇贵妃即将入住的宫殿,更是这次装扮的重中之重。
宫人们在殿内小心翼翼的布置着,皇帝的御座、制案、节案以及皇帝大婚时所需要的花名册,还有绸花、彩树等诸多物品。
除了宫人们,宫中禁卫更是早早便开始了巡逻,他们睁大了双眼,仔仔细细盯着宫中的每一个角落,生怕出现一丝纰漏。
作为一向被赵钰看重的张绣更是早早起床,在婶婶邹氏的千叮咛万嘱咐中离开自己的府邸,入宫便马不停蹄地领着所部禁军巡逻起来。
巡视一圈后,他和手下并没有什么纰漏之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张指挥使,有禁军中的兄弟找您,说是有事情禀报。”
正当他在一处树荫下闭目小憩时,一名禁卫快步来到他身旁,低声说道。
“要叫某都指挥使,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张绣睁开虎目,没好气的说道。
对于自己如今的上司,殿前司指挥使黄文博,张绣对他的评价并不太高,那是個虽有些本事,但却自负的家伙。
才干虽有,但如果他没有那位如今成了太和王的哥哥,恐怕根本走不到如今的地位。
因此,作为陛下在禁军中的唯一嫡系,有些犯忌讳的事情,他能不做尽量不做,以免招来对方的进一步敌视。
王先生几日前曾私下里找过自己,谈起陛下的事情,言语中多有让自己担负更多之意。
虽然不知道王先生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但先生他智计过人,想来此言必有深意。
至于说这禁军中可有让他张绣佩服之人,说实话也是有的,就是那位曾经有过短暂合作的范镇范将军。
此人无论武艺兵法,谋略操守,都堪称一时之选,若能为陛下所用,定为一大臂助。
可惜,终归是敌非友,总要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那名禁卫不知道就这么一瞬间,自己顶头上司脑子里竟然想了这么多事情,但却知道他那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连忙笑着应下了。
收敛心神的张绣拍了拍那名禁卫的肩膀,道。
“把那位兄弟叫过来。”
不多时,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禁卫来到了张绣面前。
“小人范都指挥使麾下王雄诞,见过张都指挥使!”
范都指挥使,正是张绣方才心心念念的范镇范将军。
甫一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张绣对他的好感便上升了一截。
武人之间,就应该直来直去,耍那些花花肠子干什么,不过,王雄诞这名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
按下心中疑惑,张绣颇为和气的问道:
“本将听人说,王兄弟有事找某?”
见张绣开门见山,王雄诞也不藏着掖着,从怀中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向张绣。
张绣接过,看到火漆下方“佑维兄亲启”的六个大字,脑中顿时一道灵光闪过。
这字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是那王文伯先生的笔迹,而这王雄诞……
某想起来了,在泰和府,当时陛下还是安国侯时,王先生便提起过这王雄诞,说是自家远方表亲,弓马娴熟,陛下当时请王先生书信一封,让他径直去神京投禁军。
对了,陛下那时还给了一枚玺印,作为日后相认凭证!
抬头扫了一眼王雄诞,张绣撕开火漆,从中取出信件来细细读了一遍,一颗心顿时放下大半来。
“王兄弟有先生书信在,本将已信了九成,但为了谨慎起见,本将还想再问王兄弟一句话。”
张绣望向王雄诞,目光炯炯。
“张将军请讲。”
王雄诞不卑不亢道。
“不知王兄弟可有凭证证明?”
张绣紧盯对方双眼,沉声问道。
“兄长当时寄信于小人时,曾随信寄来一枚玺印,不知可否为凭证?”
王雄诞说着,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枚一指长短的朱红色玺印,递给张绣。
“此物贵重,小人不敢轻慢,只能贴身藏好。”
张绣接过,向着玺印刻字处望去,果然见上面刻有九个白文“楚安国侯长子赵钰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印章刻字,有朱文和白文之分,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阳文和阴文。
所谓阳文,就是字在石头上是凸出来的,阴文则刚刚相反,是凹进去的。印章上文字或图像有凹凸两种形体,四下的称阴文,反之称阳文。
“好,好,好!”
张绣连说了三个“好”字,将玺印递还给王雄诞后,方压低声音道:
“今日陛下大婚,禁卫人手早已安排妥当,不能轻动。王兄你是先生推举的,这手上功夫想来也是极好的。等过个几日,到十二月初,殿前司御前比武,你早早准备,争取博得个头彩,入陛下之眼。可惜,本将不过是一都指挥使,无权随意调动禁军,否则,何用如此麻烦。”
说到最后,语气中有些闷闷之意。
王雄诞也是果决之辈,知道眼前之人如今的难处,当下抱拳道:
“张将军莫要如此说,将军提点之恩,雄诞没齿难忘。”
朝中有人好办事,多出这近一月光景提前准备,等于在比武时凭空多出几分胜算来。
“若真记得本将恩情,那就好好为陛下办事便是。”
张绣抬手拍了拍王雄诞的肩甲,语气中颇有些唏嘘,抬头望向深宫中那座最显眼的宫殿——福宁殿。
王先生在信中说,他被太和王一党步步紧逼,不得已与之虚与委蛇,这与陛下联系,为陛下出谋划策的次数,从收信日起恐将进一步减少,守护陛下的重任,就只能暂时交到佑维你手中了,还望佑维你莫负皇恩,莫负陛下。
但我张绣在禁军虽步履维艰,焉有陛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与虎狼周旋难乎?
想到这里,张绣一时间心如刀割,一双虎目中泛起丝丝泪光来。
“将军,除此之外,小人有一事相求。”
这时,王雄诞的声音再度响起。
张绣收起心中激荡情绪,眨了眨眼睛,方才看向对方。
“莫要如此客气,你是先生推举之人,何必如此拘谨?只要本将能帮上忙,且不违忠义二字,但说无妨。”
张绣笑道。
“实不瞒将军,雄诞在家乡时,曾有一同村好友,论武艺,论兵法,不在雄诞之下。只是他早年间投军,雄诞也不知其下落。谁知雄诞得堂兄书信,入神京加入禁卫后,方在偶然间与对方再度聚首。”
“哦?”
张绣一听,顿时来了兴,急忙追问。
“你那同村好友也在这禁军之中?能被王兄弟你如此称赞,想来也是不凡之辈。就是不知你那好友姓甚名谁,也在那范都指挥使麾下?”
“回张将军的话,小人好友姓阚名棱。”
不等对方说完,张绣便已瞪圆了眼睛。
“那阚愣子是你口中那同村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