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来人手中高高举起的大印,宫墙之上,一身戎装的范镇皱了皱眉头,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原来是指挥使大人身边的护卫,不知你们此时来此,是奉了指挥使大人之意?”
那护卫不虞有诈,当下点头道:
“奉指挥使大人之命,令范校尉速速领兵,攻打紫寰殿!”
“小小护卫,竟敢口出狂言!本将怎么觉得,你是大齐的暗探呢?”
范镇眯着眼睛,冷笑道。
见范镇反手给自己扣了一顶大帽子,那护卫心中大怒,举起将印喝问道。
“范将军,你什么意思?此乃指挥使之意,你敢奉命不尊不成?看清楚,这可是侯爷的将印!”
“够了!”
范镇怒喝一声,从背后取下长弓,弯弓搭箭,对准宫外的护卫,冷声道:
“谁不知道,指挥使大人乃是忠君爱国之辈,如今陛下、王爷和侯爷尽皆在紫寰殿中,你却让本将领兵冲击紫寰殿,是何居心自不必多说!”
见对方还欲开口,范镇眸光一冷,右手微松,箭矢顿时离弦而出,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中,将他的心窝射了个通透。
“你……”
那护卫手指范镇,一头栽倒在地。
见对方被自己一箭穿心,死的不能再死,范镇方才一甩身后披风,沉声道:
“关宫门,落锁!”
此时,范镇身边的禁卫,皆是他亲自挑选的忠义之士,且大部分善射,闻得范镇这般说,没有丝毫犹豫,关门的关门,落锁的落锁,不出片刻,便将整个紫寰殿与外界彻底隔绝。
甚至连地上的尸首也被拖到了一旁树丛中藏了起来,宫门外只剩下一滩淡淡的血迹。
“范将军,我们是否去紫寰殿那边救援陛下?”
一名禁卫走到范镇身旁,低声问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紫寰殿奉命而来的赵钰贴身太监,高力士。
“高貂珰从紫寰殿那边过来,应该也知道黄景明的实力。既然高貂珰说陛下那里有能人护卫,自是用不到我等。我等如今最重要的,是牢牢守住紫寰殿!
方才那厮来此,想必是受黄文博的指派。听高貂珰所言,黄文博那边陛下也有了安排,那我等只需要守住这紫寰殿,不让他人进来即可。
张指挥使,这边就交给你了。烦请高貂珰和范某去一趟禁军指挥所,把其他两名都指挥都控制住,这皇城才算是万无一失。”
高力士听罢范镇这番话,忍不住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范将军果然是忠心为国之人,咱家佩服!”
果然是聪明人容易打交道。
这范镇不愧是昔日黄景明看重之人,单就这去除嫌疑,表明态度的手段,就足以让高力士对他高看一筹。
把守卫紫寰殿这件事交到张绣这個陛下信任的人手中,是表明自身态度;让自己和他一道去禁军指挥所,则是通过自己向陛下展现忠诚。
虽然陛下原本的计划有些改变,但如果陛下日后知道,想来也不会怪罪张将军,反而会夸赞他明白事理。
心中这般想着,高力士口中说道:
“范将军,单你我二人恐怕还有些危险……咱家来之前,陛下曾交代过,说禁军中有王阚两位壮士。”
在高力士看来,自己把功劳让给这两人一些,想来陛下也是乐意见到的。
陛下虽说不让内侍干政,但他身为内侍,和负责值守宫禁的心腹将领打好关系,总是可以的吧?
响鼓不用重锤。
听到高力士这句话,范镇瞬间明白话中未尽之意,把王雄诞和阚棱两人喊了出来,让两人与他们一道前往禁军指挥所。
然而,四人刚走出不到半里地,便感受到从远处传来的一阵阵地面震颤声。
四人中轻功最好的高力士几个纵跃间来到前方,却看到一队队禁军朝着这边赶来。
听完高力士的诉说,范镇的脸色陡然一变。
“不好,那边有人捷足先登了!”
高力士心念急转,果断对几人吩咐道:
“范将军,事不宜迟,指挥所这边有人捷足先登,说不得武库那边也是如此,你和咱家这就去武库那边,助高侍郎一臂之力。王雄诞和阚棱两位壮士,你们先埋伏起来,等到张指挥使那边开始交手,你们便从这些叛贼身后杀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容不得丝毫犹豫,范镇三人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事不宜迟,就按高貂珰的办!”
“可惜,高貂珰那边慢了一步……”
宫墙之上,望见从远处甬道中涌出来的一队队禁军,张绣脸上闪过一缕惊色,但却虽惊不乱,低声朝手下禁卫们吩咐道:
“让兄弟们埋伏在宫墙之后,听到本将号令,便将手中箭矢射出,连射三轮!”
“喏!”
一名禁卫同样压低声音应道。
很快,一阵奚奚索索的声音自宫墙后传出,不多时,便已消失不见。
两名殿前都指挥使孙博和方信领着人数在三百左右的精锐禁军来到紫寰殿外,看着眼前紧闭的宫门,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棘手。
“张绣,见过两位同僚!”
伴随着声音,张绣的身影出现在宫墙之上。
“甲胄在身,恕不能见礼!”
“张指挥使?怎么是你,范将军呢?”
见是张绣,孙博和方信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出声追问道。
“范将军?两位同僚,你们问本将,本将去问谁去?”
面对两人的质问,张绣一脸的错愕之色。
张绣身旁,几名范镇的亲信将校深深低下头去,生怕自己一个憋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倒是没发现,这位张指挥使倒是使得好演技!
“你没见他?”
孙博和方信微一错愕,孙博随即挥了挥手,道:
“张将军,速开宫门,我二人奉黄指挥使之命,接手紫寰殿防务!”
对于他的话,张绣不置可否,拱手道:
“敢问孙将军,可有黄指挥使手书,或者陛下诏令?”
张绣的话,直接把两人给问住了。
他们来的匆忙,手里的确是没有这两样东西。
见两人语塞,张绣抱拳道:
“两位同僚若是没有,那恕本将不能从命,两位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你!”
孙博和方信眼中闪过一抹怒色。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张绣竟是个油盐不进的货色。
“大人!”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走到两人身旁,低声说了几句,随即用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借着月色,张绣在宫墙上看得分明,那亲兵所指的位置,正是方才那亲卫尸体方才所在的位置。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见无法继续拖延下去,张绣瞬间做了决定,将手一挥,低喝一声。
“射!”
伴随着张绣的声音,宫墙上猛然冒出一名名手持弓弩的禁军士卒。
在弓弦拉动,弩箭上弦的“嘎吱”声中,一枚枚箭矢猛然射出,好似稠密蜂群,自宫墙从上而下,朝着脸色大变的禁军等人射了过去。
黄文博晋升为殿前指挥使后,可以统领所有禁军,不过,此人虽有一身不错的武艺,但却不善领兵,他上任这三个多月来,禁军战力可谓大减。
不过,范镇所部却是不一样。
他亲选士卒,严格训练,无论是实力,还是配合,远比其他两名校尉所领的禁军强悍。
再加上皇宫禁军,所佩弓弩,皆是大楚顶级,因此突然发难,宫墙下方的禁军在猝不及防之下,眨眼间便倒了一大片。
“该死的,张绣,你竟敢耍诈!等你落到我等手中,定叫你生不如死!”
看着被射倒一片的手下,孙博和方信心中大怒,一面挥剑将射向自己的弩箭尽量格挡下来,一面破口大骂,显然已是怒极。
“哈哈哈!”
张绣闻言朗声大笑,声震四野。
“本将奉陛下旨意,受范将军重托,紧守这紫寰殿,不放一兵一卒进宫!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众兄弟,诛除叛逆,就在此时,给我射!”
此言一出,宫墙之下,许多禁军士卒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来。
那两位都指挥使是黄文博亲信,想要谋逆犯上,但不代表他们也是啊……
与此同时,受到张绣言语鼓舞,实力本就其余两部相比强上一筹的禁军士卒心中更是激荡万分,弯弓搭箭,在张绣的指挥下,向着宫墙下方不断地将手中的弓箭抛射下去。
宫墙下方,有人想冲,有人想退,一时间乱糟糟一片。
“老方,你稳住局势,我亲自带亲卫冲上去,拿下张绣小儿!”
“好,老孙,就按你说的办,擒贼先擒王!”
眼见局势渐渐不利于己方,明白自己此时已无路可退的两人,迅速达成共识。
方姓指挥使稳住局面,孙博带着数名亲卫跃上宫墙,向着张绣齐齐攻去。
“逆贼好胆,众人给本将退开!”
张绣冷哼一声,拔出插在身旁的亮银枪,双手握住枪杆,轻轻一抖,顿时,抖出一朵朵碗大枪花。
“看枪!”
伴随着一声低喝,张绣手中长枪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只是眨眼间,众人眼前尽是点点枪芒,枪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好似百鸟鸣叫。
无数枪芒在张绣面前织成一张大网,下一瞬,枪芒汇聚,化为一只展翅翱翔的银凤。
百鸟朝凤枪!
一瞬间,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五个字来!
“啊!”
伴随着声声惨叫,孙博的十多名亲卫被张绣这一枪尽数击毙,他自己也是浑身浴血,看向张绣的目光中满是惊骇。
看着提枪朝自己走来的张绣,孙博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正欲说话,却感到胸口一痛,低下头去,只见那两尺长短的枪尖正扎在自己的心窝处。
“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张绣冷哼一声,右手抽出扎在对方心口的长枪,左手拔出长剑,一剑斩下那孙姓指挥使的头颅。
“孙博已死,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吗?”
看着那被挑在枪尖上死不瞑目的人头,方信心中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悲哀来,麾下禁军更是士气大降,甚至有人开始琢磨着如何跑路了。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一片大乱。
方信急忙扭头看去,却见一人手持陌刀,一人手持长矛,好似两名杀神般,所过之处宛如劈波斩浪,眨眼间就杀穿整个后军,向着自己这边冲来。
“王雄诞,阚棱,你们也……”
方信看出来人身份,瞬间脸色煞白。
“你爷爷本就忠于陛下!逆贼,给爷爷死来!”
手持陌刀的阚棱浑身浴血,哈哈狂笑,三两步便冲到方信面前,把手中通长一丈的陌刀高举过顶,随即重重劈下!
雪练般的刀光闪过,举起武器格挡的方信呆呆立在原地。
“土鸡瓦狗的东西,不堪一击!”
阚棱收刀,冷哼一声。
下一瞬,一道血痕从方信眉间显现,接着方信连人带武器裂成两半,倒向地面。
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兄长,你这也……”
扫了眼这血腥的一幕,随即赶来的王雄诞摇了摇头,一脸嫌弃。
阚棱“嘿嘿”笑了一声,他这不是为了抢功嘛!
“方信已死,尔等还不弃械投降,难道是想步这两位的后尘吗?”
冲在最前方,正准备继续冲击宫门的禁卫们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讶然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们只觉得手脚冰凉,士气更是直接跌到了谷底。
两名都指挥使,眨眼间全都死了!
张绣见到下方士气已到冰点,明白时机已至,抬手抖出一卷明黄绢纸,高声道:
“此乃陛下圣旨!陛下仁厚,胁从不问,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这圣旨,是方才杜预出紫寰殿后,留给范镇以作后手的,范镇临走前,把镇守紫寰殿这件事交到张绣手上,顺带着把这圣旨也留了下来。
“尔等听见没,陛下说了,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阚棱扯着嗓门吼道,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高兴。
奶奶的,这一下,他得少多少功劳啊!
一时间,“陛下仁厚,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放下武器,降者不杀”的声音在紫寰殿外回荡不休。
见大势已去,一众跟随方孙两人来此的禁军士卒彻底失去了再战下去的勇气。
如今听闻投降不杀,一个个哪里还敢犹豫,纷纷将手中兵刃扔到地上,接着双手抱头,跪倒在地。
眨眼间,紫寰殿外站着的,就只剩下王雄诞和阚棱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