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宏这次来京，开会是主要的，配合匡先涛写联名信是次要的。

环流一号到环流二号，他见证了太多。

现在环流二号是他负责建设建造的，还在建造当中，遇到的困难也是工程上的，和行政、经费啊这些没关系。

他是打死也不会想到，只是顺便和匡先涛写了一封联名信，然后在会议上提了要求，要上面坚定支持可控核聚变的信心，的确在事实上是对赵默之前“可以缓一缓”论断的批评，结果赵默就横插了一杠子进来，还用“严谨的数学理论”说服了所有人，拿走了可控核聚变研究的主导权。

反应堆都要建了，可控核聚变领域的研究，不管是EAST也好，还是他正在负责建造的环流二号也罢，或者曹伟强牵头准备搞的仿星器，都直接没了作用了，不用搞了！

别人都要正式建堆运行了，他们还在这边拼死拼活的搞前期实验、做前期准备，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主导权不就一下子全部转移到了赵默手上吗？

偏偏他还没办法大声的说出反对意见来。

看看匡先涛吧，说赵默不严谨，赵默转身就指着白板上的数学演算反问够不够严谨，直接打脸！

心下的无语，是填满了的。

他等于是失业了！

主导权被赵默拿走了，环流二号都不用建了，哪里还有他的用武之地了呢？

的确，他一个核物理专家、可控核聚变专家、所长，离开了环流二号还可以干别的，说句不好听的还可以加入到赵默的反应堆建设团队中去。但是，失去了主导权的事业，干的还有什么劲？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啊！

于是，他问出了“环流二号”该怎么办的问题，想着再努力争取一把。

现在好了，不用再多说什么，赵默果断出手要收编他们，而且是照单全收，彻底堵死了他后面的路，堵死了他后面准备说的话。

“行吧，你这么厉害，就让你折腾，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神奇！”

潘宏比匡先涛看得开，很快就转变了想法，在心里暗暗想道。

而见着潘宏这个所长也“焉”了，没话说了，再看在场的其他人，各個没了要发表意见的想法，司马长和唐尧长两人终于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司马长随即便做总结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了，那事情就这样先定下了，有想要加入赵院士团队一起建设反应堆的可以主动报名，组织上也鼓励大家踊跃报名，尽快的建设好世界上第一座可控核聚变反应堆，完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历史任务……”

巴拉巴拉的，他说了一堆，其实就一个意思，可控核聚变很重要，上面很相信赵默，希望大家和赵默一起完成，造福于国家，造福于人民，造福于全人类。

啪啪啪……

讲话结束后，会议室内响起了一阵掌声。

赵默鼓了掌。

他看了一眼在场的人，潘宏也鼓了掌，匡先涛也鼓了掌，大家都鼓了掌。

唯一的区别，是匡先涛的脸色很难看。

“难道还在和我较劲？”

赵默暗暗猜测道，心想：“配合应该没问题吧？如果有问题，我得早做准备~”

会议结束后，已经是傍晚了。

赵默回了一趟五道口，关心了一下自己六个学生的近况，知道一切就好后就又去找了周佐建，和他说了保密需要，一切等国家通知就知道了，然后便说道：“明年开始，我这边可以带核物理、材料方面的博士生，不过需要政治清白的，这点相关部门会配合做政审~”

本来因为“保密”弄得有些小郁闷的周佐建一听这话，顿时高兴了起来，笑着说道：“这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至于政审，这玩意有什么难得？

五道口的优秀本科生、硕士生多得是，不缺政治清白的。

至于为什么要政审，周佐建不用想也猜得到，肯定和“保密”事情有关，接下来赵默的研究肯定是保密性极高的大项目、高端项目。

“到底是什么项目需要材料以及核物理？”

周佐建有些心痒痒的，很快一个念头就跳了出来：“该不会是可控核聚变吧？”

他的神情顿时变了，看向赵默的眼神里带上了激动的神色。

赵默只是笑了笑，然后便告辞回家了。

“刚睡醒就开会到这么晚啊？”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了，杨婵忍不住笑问了一句。

“先吃饭吧~”

妈妈胡英端来了留好的饭菜、还有排骨汤。

赵默坐下，一边美美的吃着，一边回答杨婵道：“事情重要，没办法。对了，年后我要去庐州那边出差一段时间~”

杨婵怔了一下，然后笑道：“好的~”

她知道不用问，因为问了也还是要去。

胡英就有些抱怨了，立即反对道：“过了年就是2月份了，杨婵的预产期就在2月份，你又不是不知道？”

“咳咳~”

赵默咳嗽两声，连忙回答道：“我争取杨婵生完再去吧~”

胡英还是有些不满的说道：“最好是等宝宝长大一点，三四个月之后再去~”

“妈，你说的这个一点都不现实~”

赵默还没想好怎么接话，杨婵已经哭笑不得的替他解释了起来，说道：“他是为国家做事，又不是普通的上班，哪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事的，家里不是还有妈您吗？还有爸也在呀~”

赵默这才说话道：“妈，这点您不用操心，现在不比以前了。这事我会和组织反映的，到时候会安排专人照顾。”

“这还差不多~”

胡英这才放过他。

赵默笑了笑，没再多说了，转而继续吃饭。

他知道，其实妈妈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并不会真的因为这事生意见、或者阻止他。

一夜无话~

另一边，开完了紧急会议的匡先涛冷着一张脸，不顾其他人的挽留，当天晚上就买了紧急的机票飞回了庐州，剩下本来还有些会议要开的，他都不开了。

因为没必要了！

凌晨，回到了庐州的匡先涛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EAST研究所。

“所长？您怎么回来了？怎么这个点还来这边？”

留守的人员见到他的到来，吃了一惊。

匡先涛没有回答他，只是摆了摆手说道：“你忙你的吧，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了。”然后就走进了研究所内。

“啊？”

留守的人都懵了，心想今天所长这是怎么了？

怔怔的看着所长走了进去，他心中立即有了大概的判断：“所长这是在京城碰了钉子了啊？”

匡先涛去京城开会的事情，虽然说刚开始没几个人知道，但时间不过一小时，所里就全都知道了。办公室里没有秘密，EAST研究所也不例外，除了涉密的。

“这是我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啊~”

走在研究所内，看着所里的建筑，看着这里面的一草一木，匡先涛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一脸感慨的四处瞧着。

虽然是凌晨，漆黑一片，但道路灯光之下，整个研究所还是能大致看得清楚的。

然后，他走进了EAST装置所在的建筑内，看着视线内的冰冷的钢铁堡垒，他脸上的感慨神色更浓烈了，这就是他花费了近二十年心血的作品啊。

他看着EAST从小变大，从大毛子那里接手回来，然后经过他们这些年艰苦卓绝的改造，经过他们这些年苦心孤诣的经营，EAST终于屡创佳绩，成为了华夏在可控核聚变研究领域的一张王牌，告诉了世人华夏人在可控核聚变领域的研究并不比国外西方发达国家差。

当然，得承认我们和西方的差距。

但是，也要看到这个差距背后的复杂历史经纬，看到现在的差距已经是他们这么多年努力之后才缩短到的。

没有他们这些多年的努力，差距只会大得多得多！

现在，眼前的一切即将被一个外人夺走主导权，一个成名不过五年的毛头小子夺走主导权，匡先涛此刻心情之复杂，实在是难以言喻。

“该说不说，还是我们技不如人啊~”

良久之后，匡先涛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现在，我们就是前浪。”

有志不在年高！

赵默能力比他们强，他们丢掉主导权也不能说冤枉，更不能因为赵默年轻而轻视，那不是科学的态度。

怔怔的在所里的每个角落看了一遍，良久之后，一直到凌晨两点多，匡先涛才回了自己办公室，然后在沙发上对付了这一宿。

这一宿，翻来覆去，似睡非睡。

匡先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还是没睡。

直到“砰砰”的敲门声把他惊醒，疲惫的感觉袭来，他才醒悟到昨晚自己应该是没睡，然后暗叹了口气，叫了声“进来”。

在外面敲门的，不是别人，是徐威。

“所长，昨晚凌晨突然反悔，是上面还是不同意吗？”

徐威也没和他客套，进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匡先涛揉了揉有些痛的脑袋，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凌晨回来的？”

徐威道：“留守的人看到了啊，大家都知道了。”

“这个老吴~”

匡先涛没好气的骂了一声，然后说道：“不是上面不同意，是上面把主导权拿给了赵默，他现在是国内可控核聚变反应堆的总设计师，我们后面都得听他的了！”

徐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