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走的时候，脸上挂着安详的笑。

于梦中逝去，怕是最好的死法。

沈家只有我一个人，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看样子真如宁炔所说，太奶奶死而无憾了。

给太奶奶出殡、安葬，整个流程我都是麻木的。

脚步虚软似踩在棉花上，昏昏沉沉到像是喝醉了。

直到看到遗像上太奶奶那张黑白色的笑脸时，颠沛流离的灵魂才猛然回归，然后我直接哭到泣不成声。

哭到最后已经完全挤不出眼泪，可疼痛却随着心跳一阵高过一阵。

大约因为操办后事好几宿没睡的缘故，我毫无征兆的发起了高烧。

视线是模糊的，耳畔是嘈杂的。

不仅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更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但浑浑噩噩中，我感觉到一只冰冷手忽然附上我的额头。

突如其来的冰凉，顷刻间消除了我的由内而外的炙热。

我忍不住按住那只手，艰难的睁开眼睛。

是太奶奶！

此刻她正坐在我的床边，像是小时候那慈祥的望着我。

一边轻抚我的额头，一边唤着我的小名。

我咽了咽喉头的梗塞想要叫一声太奶奶，可刚蠕了蠕嘴角便扯开了唇上的干裂。

下一秒，便满嘴的腥味。

我叫不出也哭不出，便挣扎着起身一头扎进太奶奶的怀里。

紧紧的搂着生怕她突然离开一般，不敢有半点松懈。

甚至半睡半醒的时候，十根手指还牢牢的扣着。

这一夜，我睡的很香。

梦里的情景，像是电影倒放，全都是太奶奶给予我的所有美好。

最后她用皱巴巴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在我的耳边呢喃了一声‘来生再见’。

接着，我便猛然惊醒。

可双臂间那敦厚的质感，然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还在？

她没走！

“太奶奶！”

惊呼一声，我急忙爬起来。

可定睛一看，被我置于身下的居然是宁炔！

“仙家！”我惊呼一声，触电般的弹开。“你为什么上我的床？”

“是你拉本仙上来的！”宁炔蹙着眉一脸的阴郁，“昨夜见你烧的厉害，便拿湿巾给你降温。可你抓住本仙的手便不肯撒开，稍有挣扎你就又哭又闹的！”

说到这，宁炔缓缓吐出一口气。

“若不是可怜你身在孝期有丧亲之痛，本仙定将你拖下床打到你清醒为止！”

“谢谢仙家！”

我小声说到这，鼻子又酸了。

因为，我无意中瞥到了太奶奶的遗像。

天人永隔只是一瞬之间，快到我根本反应不过来也消化不了。

“好了，别哭了！”宁炔不耐烦的开口。

“仙家，对不起！我……我还是很难过！你先出去，我哭一会就好！”

我抽抽搭搭的说完这句话，便将脸埋在膝盖上。

“沈安安！”

就在我泪珠子止不住的掉落时，宁炔一把扼住我的天灵盖强行与我对视。

“本仙最烦女人哭了！”

“那……那我小声点好吗？”

“不行！”宁炔闷声。

见宁炔生气了，我便狠狠咬住嘴唇。

将所有的哭声，全部咽了回去。

可巨大的悲痛，还是让我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调成振动模式也不可以！”宁炔提高音量，“再哭本仙就……”

见宁炔抬起大手，我赶紧小心翼翼的抓住。

“仙家，回去再揍我好不好？别当着太奶奶的面！我不想……不想我太奶奶死不瞑目。”

“谁……谁说本仙要揍你！”宁炔焦躁的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而后动作粗鲁的拨开被泪水黏在额上的刘海。“只要你不哭，本仙就答应你在等修成正果后让你和太奶奶见一面。”

“真的吗？”

宁炔的话，让我顿时来了精神。

“当然！”宁炔点头，“等我修炼成仙，那些都是小事。”

“仙家！”

我胡乱抹掉鼻涕和眼泪，赶紧伸出小拇指。

“干嘛？”

“拉钩！”我赶紧道，“拉了勾仙家就得说话算数不能反悔的！”

“幼稚！”宁炔鄙夷的别开脸，“本仙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仙家，求你了！”

“绝不！”

“仙家……”

“滚！”

……

将太奶奶的遗照和宁炔的牌位绑在车后座，我便骑上机车返程了。

来时的心情是愉悦的，可走时却带着悲戚。

可当宁炔笃定的告诉我太奶奶能顺利投胎到一户好人家的时候，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原本我以为做鬼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但当宁炔告诉我他们流连人间不仅会备受煎熬，孤魂野鬼当久了更是会魂飞魄散的时候，我才明白太奶奶含笑而终是最好的结局。

刚跨进殡仪馆，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贺馆长。

“小沈！”贺馆长迎了过来，“我出差回来才得知你亲人去世的消息，你的心情怎么样？如果还没调节好，我继续给你调休！”

“不用了！”我扯起一抹不太灿烂的笑容，“我还要赚钱呢！”

虽然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赡养太奶奶了，但却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赚更多的钱供奉宁炔。

宁炔早日成仙，我也能早点见到太奶奶。

“这是我代表殡仪馆上的帛金，你千万要收……”

“谢谢馆长！”

没等贺馆长说完，我急忙双手接过塞进包里。

“额，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贺馆长明显松了一口气，“有困难尽管跟我！”

“好嘞！”

将行李放回休息室，我拎着鼓鼓囊囊的包便去往了停尸房。

打开灯后，我立马拿出火盆。

接着，将包里的一大堆纸制品倒出来。

正烧的起劲的时候，停尸柜一个接一个自动滑开。

我视若无睹，将一套超大号的纸西装丢进火盆。

“这是给我的……”

忽然，负４号敞着西服现身。

“是啊！”我抬起手一顿打量，“好像还是有些小了，纽扣都扣不上。”

“不不不！敞着更帅气！”负４号连忙后退一步，“我还从来没穿过这么体面的衣！”

“咦，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利落？”

“我一激动说话就快点！”负４咧嘴。

“等我给你完成了美容，重新给你买套更合身的！”

说到这，我望向聚拢的其他亡灵。

“别急，都有！”

“你为什么突然买东西给我们？是不是发财了？”

负４一边给我递东西，一边笑呵呵的问道。

“我太奶奶去世了！”

此话一出，闹哄哄的亡灵们瞬间安静下来。

“所以你这是不想活了，临死前把钱烧给我们？”负４说到这，使劲的摆手。“不行啊！你给自己也留点，穷鬼是很难过的！”

“你误会了！”我轻轻的摇头，“我只是知道了你们的痛苦，想要力所能及的帮帮你们。”

我的话，让众鬼面面相觑。

“你们不能在人世间逗留太久，否则早晚是要魂飞魄散的！”

“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做孤魂野鬼的下场？”负４面容凝重，“可停留在这里的都是无主孤魂，怨气凝重到无法消散更是忘记了自我。我们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就只记得柜子上面的号码。”

“我帮你们啊！”我赶紧道，“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也没有多少信心，但是我会尽力的。等我比完赛考完四级，我就着手查你们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