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脱体不能超过五分钟,否则假死变真死。但此刻,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离开监狱,我在夜色中飞快的奔跑。
按照阿英跟我描述的方向,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农屋。
可一进去,却看到了倒在院中的老夫妻俩。
他们贴在一起,早已没了生气。
而四周,也没有他们的魂魄。
我打开老人紧攥的拳头,将一张皱巴巴的钟馗像拽了出来。
点了一把火,将钟馗像烧着了。
眼睁睁的看着钟馗像在我的说着怕那个化为灰烬,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灼痛。
一转身,我竟然看到了阿英。
阿英褪去了疤痕和狰狞,变成了少女时干净的模样。
砰
阿英一抬手,我的身体便从天而降。
“回身体里去!”阿英道,“我不能看着那些边缘者死去!”
“阿英?”
“在我断气之前,我不会给那个老东西好果子吃!就算是死,我也得咬下他的一层皮!”
话毕,阿英消失不见。
我用力的撞向身体,猛的从地坐起。
顾不得多想,拼了命的狂奔。
身的囚服及其的惹眼,引来路人惊慌失措的眼神和恐慌。
我顾不得解释,抢过其中一个人的手机。
“安安?”
当贺馆长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我差点哭出来了。
按照凤老爷子的狠毒,他不仅会报复我更会报复和我有关的所有人。
“馆长,快让所有人离开那里!”
“安安,到底怎么了?”
“别问!快走!”
“贺馆长,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忽然,电话里传来了厨师老陈的声音。
“怎么会?”
“馆长,我闻到汽油味了!”
“着火了!”
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后,通话中断。
等我再打过去,已经显示无法接通。
“停车!”
我冲公路,硬生生的拦停一辆货车。
不顾司机的挣扎,一把将他拽下来。
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奔殡仪馆。
还没到殡仪馆,我便看到了火光冲天。
我连火都没来得及熄,便嘶吼着冲了过去。
可热浪一次次的将我掀翻在地,燎的我的表皮出了水泡,炸开后又卷了起来。
“贺馆长!老陈!仔仔!”
“姐姐,姐姐救命!”
忽然,仔仔的声音传来。
“仔仔,姐姐来了!”
我滚不动浓烟呛喉,径直冲向大门。
可大门像是钢铁一样牢固,不仅撞不开还被烧的通红如岩浆。
我胡乱扑灭头发的火,转身冲向殡仪馆的后方,因为那里有个专门输送垃圾的管道,虽然狭窄但是现在唯一能通往内部的通道。
可等我赶去,里面却被浓烟侵占,并且不断的往外涌出。
“叶晨晨!”
一声厉喝,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是啊!
宁炔都无法召唤,更何况是叶晨晨!
不顾浓烟侵袭,不顾管道已经被灼的滚烫,我钻进去拼命的往前爬。
等通过焚化炉钻出来,正好看到几个人影在火光中挣扎,惨叫声不绝于耳。
“贺馆长!仔仔!”
我想要冲过去,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拽住。
转头一看,居然是停尸房的那些尸体。
“没用,你救不了他们!”
“安姐,整个殡仪馆都被下了符咒,不管是人或尸都会魂飞魄散的!”
“是!”另一个尸体将昏迷的仔仔抱到我的跟前,“安姐,就让我们最后为你做点事吧!”
“不行!我们都要离开这!不管是人是尸!”
“安姐,走吧!与其一起死在这,不如替我们好好活着!人活着,才有希望!”
“安姐,谢谢你对我们的照顾!”
不顾我的抗议,他们将仔仔塞进我的怀里。
而后,硬生生的将我塞回了管道。
所有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叠罗汉一般的堵住管道口,面前则是翻江倒海般袭来的火焰。
我悲痛欲绝哭到直接失声,可当亲眼看到热浪将尸体一个接一个的融化成烟的时候,我还是用尽全力的往外爬。
等我和仔仔滚出管道,后面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我顾不得回头,跌跌撞撞的抱起仔仔拼命的狂奔。
直到感觉不到身后的热浪,这才放下仔仔拼命的做人工呼吸。
“咳咳咳……”
仔仔在吐出一口浊气后,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一把将他抱住,整个人抖的不成样子。
“姐姐……”仔仔哑声,“老头死了!大家……都被烧死了!”
我紧紧的抱起仔仔,完全说不出话来。
踉跄的往前走着,根本不敢回头。
因为,我不敢面对!
那些我的挚友我的伙伴,全都死在了火海之中,并且尸骨无存。
求生的欲望像是一只肾腺素,狠狠扎在我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药性失效,我这才倒下。
恍惚间,我听到有焦急的声音在不断的呼唤着姐姐。
……
“以后,你就是副馆长了!”
“我叫老陈,这里的厨师!”
“我可是黄大仙,无所不能的黄大仙!”
“安姐,该点名了!”
“安安,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
无数个面孔无数个声音,不断的压迫着我。
我尖叫一声,有疼痛慢慢的复苏。
“姐姐!姐姐!”
听到熟悉的呼唤,我缓缓的睁开眼。
仔仔布满伤痕的脸,出现在视线之中。
而他的身后,则站着满脸关切的林丹。
“姐姐,你醒了!”仔仔失声痛哭。
“她需要休息,你先出去吧!”
林丹说到这,握住我的手。
“安安,我真以为你死定了!”
“林沙……”
艰难的叫了这么一声,林丹却摇了摇头。
“还是叫我林丹吧!我还是喜欢自己以前的名字!”
林丹说到这,温柔的将我扶起。
而我发现之前的那个婴灵,正牢牢的抱住她的大腿。
“殡仪馆怎么样?”
忽然想起什么,我一把抓住林丹的胳膊使劲摇晃。
林丹的眸子,瞬间阴沉。
“没有……没有活口吗?”
“对不起安安,虽然有人及时报警了,但等救火队赶到,那里已经烧成了废墟,里面的人……都碳化了!”
林丹的话,让我挣扎着想要起床被被死死的按住。
“你去哪?”
“我要给他们收尸!”
“你不能出去!”林丹大喊,“你已经被通缉了!”
“被……通缉?”
“你越狱之后火烧殡仪馆一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一出去就被被逮捕的!”
“我没有!”
“我知道!”林丹急了,“可是,有人刻意想要诬陷你,你根本无法洗白的!有人给你制造了一大堆恶贯满盈的案底,把殡仪馆的失火也形容成了你逃狱后的报复杀人!你要怎么解释?当所有的人都说你的黑的,你就是黑的,你有口也说不清的!”
“那你更应该放我走了!”
咽下喉咙的生涩,我对林丹道。
“如果被人知道你窝藏了通缉犯,你会被牵连的!”
“要不是你我早死好几回了,我不帮你你真的无路可走了!”
林丹说到这,激动的握住隆起的肚子。
“我不能连累你!”
“可是……”
“那个小鬼认定了你,你绝不能再有闪失!你已经救我一次了,你的恩情我记下了!”
“安安,你能去哪?现在到处都贴着你的通缉令!”
能去哪?
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要不是我!
贺馆长他们不会死!
“林丹,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仔仔?”
此话一出,仔仔从外面跑了进来。
“姐姐,你想丢下我?老头都死了,我就剩下你了!不是贺馆长他们用身体保护我,我也被烧死在殡仪馆里了!我要给他们报仇!”
“报仇这种事得大人来做!”我摸了摸仔仔的脑袋,“听姐姐的……”
没等我说完,仔仔忽然拿出了一个被熏黑的香包。
定睛一看,正是我外婆留下的那个。
慌慌张张的打开,一道虚影便落在了地。
“宁炔!”
低呼一声,我扑了过去。
可是,却无法碰触。
“宁炔哥哥伤的很重,他用身体扛了很久,但最终没有抗住!我怕他死了就把他藏进姐姐的香囊里了!”
我张着嘴,抖到吐不出一个字。
宁炔呈现半透明的状态,几乎一碰就要散开。
我伸了伸手,根本不敢触碰。
只是任由眼泪,一滴滴的穿过他的身体。
“别哭……”
忽然,宁炔喃喃开口。
“宁炔!”
“乖,我没事!”宁炔用力撑开眼皮,“那老东西也没讨到多少便宜……我毁了他近十个出马堂……你男人……很厉害的!”
宁炔的宽慰,让我哭的更凶。
难以想象,他是经过了怎样惨烈的厮杀!
哪怕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想着保护殡仪馆的人。
正抽泣间看到宁炔的身体越发的透明,我彻底崩溃了。
“宁炔,别死!我求你不要死!以后我什么都听你!我再也不惹你生气!我给你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好……”宁炔无力的抬起手,艰难伸出小拇指。“我我答应你……我不会……”
“姐姐!”
仔仔大叫一声,直接打开香囊套向宁炔。
等宁炔化作白烟钻进去,仔仔赶紧拽紧香囊口的绳子。
“姐姐,我们要救宁炔哥哥,我们要给大家报仇!”
仔仔小小的眼神中,却燃着大大的恨意。
“姐姐,带着我!”仔仔坚定的望着我,“那个坏人既然烧了整个殡仪馆就是为了斩草除根的!如果发现我没事,还是会来杀我的!到时候,也许会牵连林丹姐姐!我虽然小,但是我不怂!我一定能帮着姐姐一起报仇!”
“好!”
我咽下喉头的哽咽,接过仔仔手中的香囊在脸轻轻摩擦一阵后,小心翼翼的系在腰间。
“林丹,我们会在夜深的时候离开!”
或许是见劝不动我,林丹一声叹息。
给我准备了一些现金,还递给我一把车钥匙。
“安安,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谢!”
……
夜色浓重,我和仔仔坐车子,在林丹和婴灵的目送中离开。
仔仔坐在副驾驶,紧紧的攥着我的衣角。
虽然睡着了,眼泪却没有停过。
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怎么能承受这样大的变故。
尽管我也不想长大,但我必须得长大。
没有带手机,但林丹给我了一个随身网和一台平板。
通过平板,我看到了外界的消息。
我的穿着囚服的照片,登在各大网络媒体,通缉的赏赐金额也一次比一次的高。
用力的往下滑,我看到了另一个触目惊心的新闻。
而边缘者集中营,发生了暴乱。
里面的人相互残杀,死伤无数!
配图,是一堆尸体残骸。
可我心里明白,这又是凤梧栖只手遮天的结果。
这些边缘者本性纯良,根本不会伤害任何人。
但因为凤青鸾的死,凤梧栖记恨所有的边缘者。
就在我脑袋因为思考过度而嗡嗡作响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黑影闪到了视线之中。
下意识的踩下刹车后,仔仔瞬间惊醒。
“姐姐,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直勾勾的望着前方。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正低着头站在车前。
离我的车子,只有几公分。
刚刚要不是及时刹车,或许她此刻已经在我的车轮之下了。
“救救我!”
女孩小声叫了这么一句,缓缓的抬起头来。
当凤青鸾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庞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匆匆忙忙下车,我轻轻捏住女孩的下巴。
而后,看到了她脖子若隐若现的红线。
她是边缘者!
拥有凤青鸾脑袋的边缘者!
“我很害怕!”女孩颤声,“那些人闯进来……见人就杀!我……我躲在尸块下面才……才……”
想来,女孩是从集中营逃出来的!
也许,她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车!”
女孩了后座,抱着身体瑟瑟发抖。
我脱掉外套丢过去,女孩便怯生生的将自己裹住。
尽管她的长相不删,可她已经不是凤青鸾了。
“你叫什么?”我问。
“我们在里面没有……没有名字只有……只有编号!我……我是一千零一!”
仔仔没有做声,而是默默的拿出食物递给女孩。
女孩道了一声谢,便接过来狼吞虎咽。
看样子,她真的很饿。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我……我是边缘者!”女孩小声道,“里面的人说的!他们说……我们是新人类,被外面的人称为边缘者。我刚进去没多久,就……”
说到这,女孩怯生生的对后视镜里我的视线。
“你们会不会杀我?”
“为什么这么问?”
“我和其他边缘者一起逃走的,但他们都被杀了,我……我很害怕!我才在这个世活十几天,我还不想死。”
“一千零一!”
“到!”
女孩立马端正身体,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我想告诉你,我们也自身难保!”
“可我还能去哪?”女孩含泪,“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到处有人抓我们,抓到就杀死。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你去哪里?
尽管我很想帮助她!
但是……
如今我的,还有资格顾及别人吗?
可是……
光凭凤青鸾这张脸,或许就能成为免死金牌!
凤梧栖去集中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杀戮,更是想要寻找凤青鸾的重生体吧?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将女孩丢下,她的结局或许只会是死亡。
“换个名字吧!”
听我这么说,女孩一脸茫然。
仔仔则转过头,眨巴眼睛望着女孩。
“我姐姐愿意留下你了!”
“真的吗?”
“你会干活吗?”
“我不会!但我愿意学!”女孩赶紧道,“我吃的不多,我会好好干活的!”
“你自己取个名字吧!”
“你……你叫什么?”
“安安!”
“安安?”女孩喃喃自语,“那我叫……平平!我们凑一起就是平平安安,好不好?”
“随你!”
别说我冷漠,此刻的我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东西。
未来的路会怎么样,我比任何人都茫然。
平平的性格像个孩子,但不同于仔仔的活泼,她像是被遗弃在孤儿院的弃儿,小心翼翼的甚至带着讨好,生怕我们将她丢下一样。
我和仔仔打算去到了他的老家暂避,至少先想想法子保住宁炔。
此刻的我,根本没时间悲痛。
驱车数百公里,我们终于来到了仔仔位于山窝窝里的老家。
但因为山路崎岖,我们只能步行。
平平乖巧的帮着我们分担行礼,纵使走的气喘吁吁也不敢多言。
我怕她散架了,便主动抢过她手里的包。
“安安姐,我能行!”
“歇歇吧!”我淡淡道,“仔仔,快到了吗?”
“在山!”跑在前面的仔仔停下脚步,“快到了!”
仔仔所谓的快到,让我们又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山。
但当一座两层砖房出现在半山腰的平地时,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真到了!”
仔仔冲过去,从门口的一块砖下拿出一把生锈的钥匙。
费劲的打开门,穿过长满杂草的院子,打开厢房便是满眼的蜘蛛丝和灰尘。
虽然长久不住,但大体是整洁的。
平平一声不吭的打扫起来,而仔仔帮我提行李。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我们这才将屋里屋外打扫好。
仔仔家原本就有些被褥,晒一晒就能用了。
楼下是客厅、厨房、洗手间,楼的三间则是卧室。
放好行李,我虚脱的躺在了硬邦邦的竹床。
眼泪,肆意倾泻。
不知道哭了多久,总之我哭睡着了。
等平平叫我,饭已经做好了。
是我们带来的自热火锅,仔仔还在里面放了一些野菜。
我没有胃口,可仔仔却吃的很香。
平平见我不吃,她也不敢动筷子。
“你吃吧,别管我!”
平平没有做声,只是摇了摇头。
就在气氛越发的凝重时,外面忽然响起了铃铛声。
那些铃铛是仔仔串起来绕在屋子外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或者动物闯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