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负责人非常谨慎，我不知道全部的合成配方。”

林葛娜道：“每个研究基地只负责合成一部分，我只知道第二阶段的合成配方，还有注意事项。”

这件事倒是在意料之中。

“知道多少写多少。”

白术想结束谈话，忽然又想到什么：“你们既然是专业人士，手里也有【爱丽丝】的成品，应该对它的作用不陌生吧。”

林葛娜沉默一会儿。

她摸不清白术对待【爱丽丝】的态度。

这算是一种新型的军火，可以更直接地武装人类，且一本万利。何况白术还询问了她融合药剂的配方。

但对方明显推测出了自己研究员的身份，或者说他们几人全部是研究员的事实，却没有以礼相待威逼利诱为她生产研究，反而行为极其恶劣，杀意也做不得假。

“这种药物能让人类获得进化的机会。”

林葛娜开口：

“一开始我也曾排斥过这种不明药物的研究和生产，但后来老研究员带领我们参观了志愿者们服用【爱丽丝】后的效果，他们会对污染产生抗性，乃至融合，比之前变得更为强壮，更有力量。”

白术摆弄着手枪，颇为玩味地重复道：“进化。”

又是这个词。

“我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动植物得到了进化，那人类为什么不能通过污染得到进化？一开始可能是有失败，可能会出现意外，但是人类的进步就是会伴随着大量的牺牲和付出。

“全球到处都是污染的影子，我们吃的食物，呼吸的空气，使用的工具，甚至是对抗的敌人，生存的环境中，污染已经成了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人类不能只待在安全区域，靠着定期注射血清来缓解不适和异变，别说现在污染程度不断加深，终有一天血清也会成为无能为力的废品。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那一天到来之前造出成功的融合药剂？规避本来就可以规避的灾难。融合是趋势，也是生路！物种进化、适者生存！人类能存活到今天就是因为不断的进化。”

夏尔格迈步进入地牢时，听到的就是林葛娜这番话。

从一开始的平静到激动，甚至慷慨激昂。

这一套词听起来如此合理，如此冠冕堂皇，如此至高无上，乍一听都觉得汗毛倒竖，不坚定者为之倾倒，甚至产生洗脑般的动摇。

“志愿者？谁是志愿者？”

白术语气平静，甚至语调都缓慢：

“二城死去的普通人，还是你们研究所绑回去实验的人？人类应该进步，但绝不能用这种随意牺牲的态度，这不是大义，这只是最精致最高贵的自私。”

极端的话往往容易让人上头，越大义凛然的台词越容易让人奉为“信仰”。

林葛娜这些话，第一遍听觉得澎湃激昂。

第二遍细品，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像衣衫单薄站在雪地里一样，然后发现背后的故事是个冰冷里悲剧。社会达尔文主义真的需要如此被裹起糖衣，被精致地包装，拿出来规训众人吗？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引领人类，大手一挥提倡进步和牺牲，赢得掌声和鲜花。

那被牺牲的人是谁？绝不会是这群“思想高尚”的食物链顶层者，而是食物塔下一辈子抬不起头，家破人亡、籍籍无名的底层人。

史书不会留下他们的名字，甚至连一串冰冷的数字都不会留下。

末日之下，如此极端的思想如春风过后的草籽，砍不尽烧不完，疯狂生长吞噬其余竞争的思想，狂热的拥护者只求现在，无需未来，今日梦今日死。

还有多少人能够冷静分析利弊，长远看待，客观对待？即使有，真正的掌权者能够听从吗？

夏尔格站在地牢阶梯的尽头，他浑身就像绷紧到极限的弦，似乎连肩头洒下的月光再厚重一分，都会令他在顷刻间粉身碎骨。

这么绷紧的状态太过反常，夏梵敏锐察觉，小心道：“老板，您……”

“我没事，”夏尔格无声长叹，身体放松下来，“进去吧。”

林葛娜明显已经冷静，刚刚的激情发言已经在对面几人冷淡的态度下平息了，听到脚步声才没什么精神地抬头。

“我吵到您睡觉了？”白术松了白衬衫最上方的两个扣子，在敞开的风衣下露出来，隐隐能看到锁骨下一道颇为狰狞的伤疤。

那曾经是一道非常危险的开放性伤口，几乎贯穿了白术整个胸膛，当时一只脚都迈进了鬼门关，差一点就搭进去了。

为此夏尔格警告过白术，不要再在四月份异形繁殖的兴奋期进入它们的老窝，那甚至是一批极其难对付的高级异形，一只就够人受的，更何况是成堆的，正在交配的。

“只是上了年纪觉少，也睡得轻，”夏尔格温和笑道，“睡不着，正好来看看——审到你想要的了吗？”

他说着扫向地牢中的林葛娜。

后者莫名缩了缩脖子，慌张地错开了对视的目光。

夏尔格长着一张冷峻、忧愁的脸，说话也总是温和的。

但他的眼神极为犀利，仿佛一把想要戳破世界虚伪表层的利剑。

“算是拿到了吧，”白术把手枪丢给一旁的九十九，“但要是说什么突破性的进展还不至于，最后一批被运输的研究员，落单后又没出什么找寻的大动静……价值也很边缘化了。”

夏尔格声音温和：“既然没用，那就全杀了吧，留着夜长梦多。”

牢里的两个人闻言愕然，莉莉娅刚要怒骂就被林葛娜扑倒。

白术嚣张，但脾气勉强说得上可以，杀人，但不会无故杀人。

但这个刚进来的中年男人，哪怕气质温润，讲话也轻缓，杀人却一定是不眨眼的。

白术早就习惯了夏尔格斩草除根的作风。

走前她解决了何泽，现在回来就听说何泽的亲信、盟友都已经被清扫，甚至权力也被重新分配，一切干干净净、井然有序。

“没用了，确实可以……”

“等等！”

听白术也要赞同，莉莉娅摇头甩开林葛娜的手掌，急道：“我知道那些货运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