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纳勒如音明显有所隐瞒,苏赫也不想再多言,躺在粮包上假寐,由着于满自由发挥。
女官们是皇帝的近侍,这纳勒如音长得光彩照人,具有明显的胡人血统,而且心机颇深,身手也不错,苏赫可招惹不起。
路上,纳勒如音却没少来找他们聊天,但都被苏赫有意避开。
过江后,纳勒如音顺势坐上苏赫和于满的牛车,眉毛扬道:“诶,苏小郎!我头上是长角了,还是长得太丑,你干嘛总躲着我?”
“纳勒女官说笑了,我一个小小军卒,没事儿攒在女官们中间,怕给女官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赫避祸但不怕祸,既然人家大大咧咧的问了,他也随口一应,可让一旁的于满羞了个大红脸。
“苏郎,我可不是攒在女官们中间啊,我是过去照顾女官们的生活起居!”
“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城府,我还道你是个嫉恶如仇的好儿郎呢!”
两个人谁也没搭理自惭形秽的于满,继续聊着。
“在道观里我是没有办法,事到临头也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余地。现在女官们都安全了,我自然还是做回我的小卒,并没有一点儿对女官不敬的意思,此次回营我和于大哥还仰仗纳勒女官给疏通呢!”
听了他的说辞,纳勒如音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苏赫,语气古怪的继续道。
“你这人还真挺奇怪,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个小卒,在山上匪乱中却面不改色。现在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老成持重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心里还念念不忘你的目的,要不是考虑到你的年纪,我就可以把你当做朝中的某位大臣了。”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这小子的表现和他的年龄不符,我猜他以后肯定能当将军!”
纳勒如音和于满你一言我一语,对苏赫评头论足,却听得苏赫不由暗自警惕。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当然知道,何况他在这方世界还无依无靠。如果就因为一时疏忽,被有心人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再稀里糊涂的丢了小命,那可真是冤枉死了。
看来还是大意了,得装扮得像我这个年龄应有的模样才对……
在卫将军营里待得久了,苏赫有些放松了对这个乱世的警惕,现在同时被两个人点出他的问题,实不应该。
“纳勒女官和于大哥说笑了,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可能有些言行会让你们觉得怪异,但我可真不是什么心机之人,只是家中长辈教导我们出山后要少惹麻烦而已。”
“那你这也没少惹麻烦啊!”
“所以还请纳勒姐姐帮助小弟解围!”
这声“姐姐”算是叫到了纳勒如音的心坎儿里,初见苏赫她就觉得此子勇武超群,年纪轻轻还有担当,让人十分喜欢。
纳勒如音一个人在宫城里左右逢源,见惯了君臣间和宫闱里的尔虞我诈。
她深知就算自己再努力,也无法逾越宫城里的争斗,唯有在宫城外找些靠山,才能保她生活无忧。
这些年,纳勒如音没少物色,也找了一些权贵依附,但终究都不足期许,这次见到苏赫,顿时起了惜才之意。
难得还是这小子主动提出,她当然愿意笑纳。
“好,那我就认下你这个弟弟,你的事儿以后就是我的事儿,卫将军营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那敢情好啊!”
于满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儿,大嘴咧开抢着替苏赫应承下来。
苏赫刚刚也只是为了奉承纳勒如音,随口叫声姐姐,在前世也只是顺嘴的事儿,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在古代可是极为认真的事情。
不过,现在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推诿了……
纳勒如音点头,一众女官叽叽喳喳的请出香炉,焚上清香,二人对着滔滔江水就这样正式结为了姐弟。
直到仪式结束,苏赫心里还有些后悔,他只是想求个小利,没想到硬生生的贴上了女官眷属的标签。
前世不管是职场还是官场的经验都告诉苏赫,千万不要在身上乱贴标签乱站队,更何况他还对这位神秘女官知之甚少。
在一个动不动就诛杀三族、九族的年代,认一个身处水深火热的宫闱中的纳勒如音为姐姐,可不一定是好事。
回营路上,苏赫等人接连又遇到几个关卡,但只要拿出纳勒如音的铜印,就能安全快速通关。
一路上尽是荒郊野岭,百姓们早就逃离了家园,到处都是家徒四壁、旷野无耕的荒芜景象。
牛车负重,苏赫一行人走的很慢。
穿行在凄惨的世界里,不时能看到树上、路边和断壁残垣里挂倒命毙的尸体,他们都是身无寸缕,死后也不得入土为安的流民。
饿殍遍野,白骨寻寻……
这些原本停留在史书纸张上的记载,如今却清晰地展现在苏赫眼前,很难不让他动容。
起初,苏赫还有些感怀,可后来见的太多了,心也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跋涉了十几日,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卫将军营的驻地。
纳勒如音没有食言,让苏赫、于满以及二辆牛车在营外等候,她亲自领着两个女官先行入营。
……
苏赫与于满没有在营外等候多久。
盏茶功夫,营门便大开。
一位苏赫叫不上名字的校尉,满脸堆笑将纳勒如音等人送到营门口,客套许久才将三人送走。
有人送自然是说明事情不会太差。
纳勒如音离开卫将军营,又绕了一个小圈才与苏赫、于满会合。
不出意料,纳勒如音此次入营很成功,虽然没有直接见到卫将军本人,但也受到了军司马的热情接待。
纳勒如音是以感谢卫将军营军士苏赫、于满在峰口堡拔刀相助的名义登门的。
在军司马面前,她还顺道添油加醋将两人在道观里计取敌营,以寡敌众,解救峰口堡堡民于水火之中的事情大书特书了一通。
同时,也适时将卫冲的一队人马损失不小的事情提前替两人做好了铺垫。
送走纳勒如音和一众女官,苏赫与于满又在林里憋了半晌,待太阳偏西之时,才赶着两辆牛车入营。
没有想象中的夹道欢迎,也没有刀斧手缉拿军法从事。
两人向上峰缴了征粮后,就自己回到了营帐,其后便无人问津了。
独自坐在帐中的大通铺上,两人都有些疑惑。
“这是打算冷处理吗?”
“啥是个冷处理?”
“就是不打算理会咱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儿一样。”
“不能吧,死了一百多号军卒,营里不可能压着不办的!”
“那会不会是等到天黑了再秘密处决掉咱们俩?省得惊动了其他军卒?”
“也不至于啊!军令如山,咱俩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说你年纪轻轻,哪来的这么多猜忌?我看还是好好睡上一觉,这两天可累死我了!”
说完,于满便不管不顾的横躺在铺上,不久便呼呼大睡。
苏赫却不敢大意,躺在铺上翻来覆去思索,可最终还是没熬多久,抵不过睡意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