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满是苏赫在整个卫将军营里唯一可以放下戒心,聊上几句的同袍,但也只限于聊一些日常的话题。
其实,苏赫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一直感到的是孤独,许多不解的问题他无处求证,而他身上的诸多秘密,也无法与人分享。
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苏赫会用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填满这个孤寂的灵魂,但当夜幕降临时,他又像一个返回出租屋的打工仔一样与世隔绝起来。
初来时的迷茫,现在清晰了许多,连那个往常总梦到的奇怪梦境,最近也很少再进入他的梦乡。
他取下胸前唯一能标识这具身体过往的石坠,反复摸索着上面的图案,陷入到一片无尽的暗色之中。
“诶,你小子是不是成了将军的红人,就对我不管不顾了!”
见到苏赫竟然视他如无物,于满立刻有些不满。
“我可是把你当真兄弟哩,你就忍心看着兄长去赴死吗?”
“得得,你是我祖宗行了吧!我就这么大块地方,你就差掘地三尺了,看上什么你随便拿吧!”
“不应该啊?营里都传开了,你力敌附神巨汉,将军们怎么也得赏你点什么吧?”
“现在什么时候?还想着赏赐,就口头承诺一下罢了,我觉得你要是真怕死,干脆就别当队主了!我跟周将军说说,回我这儿当个兵卒。”
“那可不行!老子快四十了才当上队主,又花了那么多钱财,傻子才不干呢!”
“哎,那我就真帮不了你了,好走不送……”
“你个白眼狼,老子不能白来一趟,刚才翻出一颗鸟蛋,回去打牙祭了!”
“滚滚滚,拿了赶紧滚,别烦人了。”
于满见苏赫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也觉得实在无趣,颠颠地离开了。
赶走于满,苏赫终于清静下来,赢了一场艰苦的战斗,但他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劲。
不管他到底是谁,在这方世界上他百般努力,没有浪费过一分一秒的时间,却仍然做不到出类拔萃。
像西冥界多提这样战力超群的人还比比皆是,更不要说冉闵、王泰这样成名已久的人物了。
是该离开了吗?
近些日子,苏赫脑中时常冒出这个想法。
起初,他是为了提高在这方世界中的生存能力才留在了军营,现在他在军营中已经无法再提升了,或许该是离开军营,去中原见见世面了。
也许寻到了这具身体原主的身世,确定自己到底是谁,就能活的精彩一些吧。
想着想着,苏赫随手将腰间冉闵送他的短剑摸到手中,掂量了一下,觉得重量很轻。
哎,就这大路货,大块头还抢着要!
苏赫心中感叹,看来这个时代的当权者都是一样,亏得自己还对冉闵的印象不错。
对冉闵,苏赫一眼便觉得历史所说非虚,是个厉害人物,目光平静、风淡云轻,喜怒不形于色。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物也随大流,拿残次品敷衍赏赐。
短剑有一尺多长,剑鞘上没有丝毫装饰,只是普通至极的一层铁皮包着两片木板。
拔出短剑,剑刃不足一尺,初看也是普普通通,黑乎乎的毫无锋利的感觉,大失所望之下,苏赫随手将短剑丢出。
谁知短剑却一下没入了对面的木箱内!
咦?
不对!
使用冷兵器的经验让苏赫明了,越是锋利的兵器磕碰之后所发出的声音就越小。
刚才他几乎没有听到金属的撞击声,那短剑就钻了进去。
起身拔出短剑,苏赫再次将剑插入木箱,果然是毫不费力。
“好剑!”
兴奋之下,苏赫取来自己的佩剑,用冉闵送他的短剑轻轻一击,短剑竟然瞬间就穿过了铁剑的剑身,没有太多阻碍的感觉。
大惊之下,苏赫直接一挥,他的佩剑一下被削掉了大半。
“我去,宝物啊!”
不止一次的经验教训告诉苏赫,在这乱世之中,拥有一把宝刃神兵,简直就相当于又增加了一条命般的珍贵。
‘啧啧啧!王泰、周城你们瞧瞧人家冉闵,对陌生人都舍得下这么大的本,你们却只会开空头支票,这格局和胸怀一下就高下可辨啊!’
‘咳咳,不愧是的冉闵大将军,怪不得那个大块头要专门跑回来警告我,这真是夺人所爱!’
总算是来了件高兴的事,虽然苏赫内心清楚冉闵送剑的目的,但他还是承了这份人情。
罢了,就看在你这份眼力以及宝剑的面子,日后,若有机会,我苏赫就帮你一把吧!
……
凌晨时分,苏赫忽然觉得腰间痒痒的,顺手一挠却碰到一个湿漉漉的东西。
‘奶奶的!天还没亮,就来搅老子的美梦!’
他一把抓住腰间的东西,猛的拽了出来,往地上猛地一摔。
一只大黑耗子被摔死当场……
每天都睡地铺,钻进来个把老鼠是经常的事情,这个世界的老鼠似乎胆子也特别大,经常会在大白天就跑出来偷吃军营里的粮草。
前不久,苏赫还在医官那里见过被老鼠咬伤的军卒,可见这些老鼠有多么的嚣张。
被老鼠搅了美梦,苏赫又眯了一会儿,营帐外已是天光大亮。
军卒们正一个个从营帐里爬出来去河边洗漱。
苏赫来到陆洪的营帐,一脚将陆洪踢醒,气愤的问道:
“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昨天让你去搞饭,你却让老子饿到现在?”
“冤枉啊,队主!昨天我好不容易才从伙夫营那弄了碗粥,结果回来时你已经睡了,我没敢打搅你,就把粥又端了回来,那不还在那放着呢!”
陆洪大呼冤枉,果然地上放着一个粗陶碗,上面还盖着一张泛黄的麻布。
“算我错怪你了,感谢!”
苏赫也不再跟陆洪磨叽,抱起粥碗回到营帐。
然而没多久,门外又传来陆洪的大嗓门。
“队主,集合训练了!”
“你带人去吧,我有事,今天就不去了!”苏赫边吃粥边回道。
“奇怪,队主训练从来不缺席的啊……”
“会不会是吃了凉粥,闹肚子了吧?”
“我觉得应该是昨天受了伤。”
“那可不一定!”
“我看差不多,毕竟是跟光明神的神谕抗争,受点伤也很正常!”
“是啊!真想不到咱们队主竟然是能力敌铁卫的人,昨天我们去打饭,一说是苏队主的手下,其他营的都高看咱爷们一眼!”
从来没见过苏赫偷懒的众队员,破天荒的第一次遇到苏赫缺席,小声议论起来。
等待军卒们都离开营地,苏赫才将帐篷的门帘卷了起来,让阳光照进营帐,他并不是受伤或者拉肚子,而是单纯的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
时间就这样在以大将军冉闵为首的保皇派和以汝阴王石琨为首的反对派之间的拉锯战中一点一点的过去。
直到有一天,大批衣衫不整的流民出现在邺城周围,以不可阻挡的态势,打破了两大集团的平衡。
这支自称为乞活军的流民大军,正是李农招募来的援军。
有了十几万乞活军的加入,冉闵一方迅速扫清了反抗他们的军队,解除了邺城的危机。
待到战争结束一刻,作为战斗主力的卫将军营已有半数以上的军卒长眠在邺城周围的山水之中。
正当所有官兵都以为可以缓上一口气时,邺城又传来了更为震惊的消息。
大将军冉闵和大都督李农在皇宫中受到胡人伏击,两人均是身受重伤,而袭击他们的竟然就是羯族官吏孙伏都所率领的三千羯兵。
震怒之下,大将军冉闵颁布《杀胡令》:
诸胡逆乱中原已数十年,今我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
暴胡欺辱晋家数十载,杀我百姓夺我祖庙,今特此讨伐。
犯我大晋者死!杀我大晋子民者死!杀尽天下诸胡,匡复我晋家基业!天下晋人皆有义务屠戮胡狗。闵不才受命于天道,特以此昭告天下。
……
而今之中原北地苍凉,衣冠南迁,胡狄满地,晋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
天地间,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四海有倒悬之急,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
中原危矣!大晋危矣!华夏危矣!
不才闵,一介莽夫,国仇家恨寄于一身,是故忍辱偷生残喘于世。
青天于上,顺昌逆亡!
闵奉天举师,屠胡戮夷,誓必屠尽天下之胡,戮尽世上之夷,复吾华夏之地,血吾华夏之仇。
闵不狂妄,自知一人之力,难扭乾坤,华夏大地,如若志同者,遣师共赴屠胡,九州各方,如有道合者,举义共赴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