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先生,这太贵重了,在下……”
苏赫自然不肯接受,一船货物少说也价值百金,苏赫当下虽然缺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便救命之恩,也未想着求回报。
陆重逢打断苏赫的话,一脸诚挚道:
“诶,苏先生,切莫推辞,这一船货物眼下也只有你才有机会带走,老夫此举即是报恩,也是不想便宜那一全坞的恶徒!”
苏赫见陆重逢言辞坚决,沉思片刻,内心有了方略,开口道:“陆老先生,我可以接受你的这一船货物,但不能让你白送,算是你入股,咱们合伙。”
“入股?”
陆重逢和其他人都望向苏赫,不知他的意思。
“哦,入股的意思就是分成,相当于你拿你这船货与我合作,我们都是东家,我给你分出三成的份额。
将来,如果我做生意赔了,你这三成的份额也就没了,如果我赚了钱,你就按这个份额。”
苏赫见陆氏父子以及西冥依旧一脸茫然,不得要领,只好拾起三根草棍,平放在地上,用草棍比作股份,陆重逢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先生为人老夫佩服,这一船货物已经送与先生,那先生想如何处置,我都没有意见。”
苏赫见陆重逢同意,便开口问道:“陆老先生,你把货物交给我,将来打算怎么办呢?”
“哈哈,陆某在族中还小有积蓄,回去买牛置田,正好调养身体,颐养天年……”
“爹!”
陆平山刚才就想制止父亲,但他也知陆重逢心意已决,所以就没有开口。
可听到陆重逢当真要回乡养老,陆平山不禁急不可待。
“平山,我知道你想劝为父重新振作,但为父已经厌倦了这种四处漂泊的生活,你是为父的幺子,就陪为父回乡。
苏先生,我们还得回去交代一下,明日就让小儿来与先生交接,陆某再次告谢先生的搭救之恩,就此别过了。”
……
送走陆氏父子,西冥有些不乐意,他板起面孔,满脸愠怒。
“苏赫,那姑娘长得挺俊的,干嘛不娶了当妻?”
“嚯!看你小子的意思,是动了春心了,你想要娶的话,我现在就给你追回来!”
说完,苏赫故做去追的架式,西冥连忙一把拉住他,嘴里嘟囔着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咱们如今居无定所,把人家姑娘娶回来,不是跟着受苦吗?”
“行了,老子知道了,我看啊,你就是不敢!”
在军营里,军吏们对女人都是趋之若鹜,可苏赫这家伙却是反其道行之,事事不与常人相符。
西冥很怀疑他是不是那方面有什么问题……
苏赫当然不知道西冥的脑子里想着龌龊的事情,既然决定要离开,就尽早准备,他转身进屋,收拾行李。
谁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屋外又传来西冥的声音。
“苏赫,又有人找你!”
“告诉他等着,没空!”
奇了怪了,哪来这么多人认识自己,苏赫不由有些无语。
“等不了了,这小子,你现在就得出来见见!”
西冥的大嗓门一声高过一声,还透露着一丝揶揄。
没办法,苏赫只好再次来到屋外,这回只有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背后插着荆条的人。
“黎单……”
看到这家伙的瞬间,苏赫还是有些惊讶的,倒不是惊讶他会来,而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今日的黎单一身麻衣麻裤,身上除了一个干瘪的布褡裢,就是满身尘土,不再是洛北集上风度翩翩的抄手黎公子。
“黎兄,这时间还没到,你怎么就来了,后面插的东西不会是荆条吧?学人家负荆请罪?”
苏赫猜的没错,黎单确实没有筹到钱,此次孤身前来,就是卖身请罪。
就像苏赫所说,他是个有志向的人,成为抄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然不甘心一辈子行骗度日。
既然决定跟随苏赫,那一个月的期限在他看来就太长了,所以今日便主动上门。
“一月之期太长,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钱没有,但我人在这,以后任凭苏兄调遣!”
两人正说着,纳勒如音送来了午餐,四人就在木屋外支了一块木板当做饭桌。
苏赫给黎单也盛上一碗,递在他面前道:“黎兄,这是你以自由身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黎单点点头,沉默不语。
“那好,我同意你的办法,以后你就是我苏赫的奴仆,什么时候赚不够六十五贯钱,什么时候恢复自由,如何?”
黎单这次没有继续点头,他仰脖看了看苏赫,低声道:“你还肯放我自由?”
苏赫闻言,哈哈一笑。
“黎单,你也太小看我苏赫了,你一个抄手都能有此信义,我又岂是强人所难之人?
你来与不来,走与不走,与我而言,均没有什么损失,一切全都取决于你自己;既然你今天来此找我,想来内心已有决断,我还你自由又何妨?”
黎单看着此刻一脸平静的苏赫,彻底拜服,起身郑重地施了一礼。
“好,一言为定,我干够了六十五贯钱,恢复自由身!”
苏赫示意黎单不比多礼,开口道:“从今天起,以前的帐就一笔勾销,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失去了自由身,黎单还是有些拘谨,他偷眼瞧瞧四周环境,小声问向苏赫:“主人,小人以后是做农活吗?”
苏赫闻言,看了看谷内新开垦出来的荒地,哑然一笑。
“用不着,你的工作就是干老本行!”
“老本行,还去行骗吗?”
“不,我看中的可不是你行骗的本事,而是你经商的头脑。”
……
接着,几人一同用膳,纳勒如音见苏赫的事情处理完,这才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为了善后,宗家花费了大笔赎金将宗德以及他的舅舅,还有一百多宗家子弟救了出来。
人是救出来了,但终究还是失去了土地。
一全坞严令,只要是交不出钱来,开过荒的土地也不能算作开荒者所有。
宗信为了救人,被一全坞敲了大竹杠,几乎花光了全部积蓄,所以他只能放弃辛苦劳作几个月的新地。
“苏郎,听宗大哥和宗家人商量的结果,他们打算离开一全坞,重新再找一个地方安家,我看宗大哥的口气,应该就在这几日会走,你的打算呢?”
纳勒如音语气嗫嚅,苏赫一听就知宗信定是说动了她,又怕自己和西冥不同意,所以才说的如此委婉。
“放心吧,姐,走就走吧!不过走前我还有些事儿要处理,你要是担心宗大哥,就跟他先走,回头我这边的事办完了,再去找你们。”
“那就好,那就好,宗大哥他们也得收拾一阵,不可能说走就走,咱们还是一起走的好。”
纳勒如音如释重负,她真怕苏赫再做出让她两难的抉择。
不知怎的,纳勒如音忽然发觉自从自己离开皇宫后,整个人的性格也变了很多。
以往她行事果决,根本不会考虑旁人感受,而这才出来几个月,她就变得谨小慎微,患得患失。
特别是她对男人产生了依赖,什么事儿都想听听宗信和苏赫的意见,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翌日,苏赫一早就与西冥、黎来到一全坞的水港。
陆平山早候在此。
他带着苏赫等人乘上小船,登上港中一艘三丈高的大船。
船上十几个船工垂手候立,见陆平山等人登船,为首的船头小跑着迎了上来。
“苏先生,这是我家船头杜大,船上还有八名船工,也都是多年随我家往来的佣工。”
“父亲大人有命,船上货物连同此船一并送于先生,这些船工也供先生使唤,工钱已经结到年底,如果先生哪天用不着他们了,只管放他们离去即可。”
先是送女儿,然后再送货送船,现在还有免费的船工,不得不说陆重逢真是舍得下本钱。
“那就多谢陆老先生和陆兄了,放心,我一定善待这些船工。”
“好,这边请。”
陆平山在前头带路,众人下到上下两层的船舱内,陆平山随手打开一个藤箱,从中取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黑色食盘递到苏赫手中。
“苏先生,我们这一船都是上好的漆器,大到漆柜、漆案,小到漆盘、漆盒,一共是三百六十箱货。”
“货价在常时应该在三百金上下,这是货物清单,您过目。”
说着,陆平山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交予苏赫。
“陆兄,替我转告陆老先生,感谢他的信任,把如此珍贵的一船货物都送与在下,在下必不会让其失望。”
苏赫接过账目并未察看,随手交给了黎单。
陆平山见状嘴唇一紧,苦笑摸索着手中漆盘,叹息一声。
“苏先生对家父有救命之恩,家父很看重先生的才能与为人,这些身外之物赠与先生,敬请先生随意处置,只是尚有一事,在下要和先生讲明。
我们这船停在一全坞水港有些日子了,一全坞的人以各种理由不允许我们出港。船现在到了先生手上,还请先生早做准备。
家父在来时嘱咐平生提醒先生,切不可让一全坞的匪人知道船上货物的真实价值,不然即便有盘头大师的关系,也很麻烦。”
说完这番话,陆平山拱手告辞,苏赫连忙将他拦住,郑重地递上一张麻纸。
陆平山将麻纸拿在手中,疑惑的打,只见麻纸的最上方工工整整的写着四个字——股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