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扒出御寒的雪窝子里,杨端和天马行空,想到什么话就用女真话说出来,然后再给刘俊翻译一遍。
他觉得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少帅不可能记得下,更不可能学得会,但刘俊却每在他稍稍停顿时,就用眼神示意他继续,杨端和便只能再搜肠刮肚地想着其他词汇。
“这句方才也说过了。”刘俊平静道:“你重复的话越来越多了,好了,你再给我介绍一下建奴的各阶官职吧,要事无巨细。”
杨端和奇怪的愣了一下,虽然他地位低微,只是区区一个百户,以前跟刘俊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大帅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按理说,少帅随军出征,这些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的话,大帅那关他是怎么过的?
刘俊抬起眸子看了杨端和一眼,对方立马开口道:“哦,建奴常见的军官有拨什库,就是领催。”他又用女真话翻译了一遍,接着道:“拨什库负责管理牛录内的文书、饷糈庶务。哦,牛录就是构成建奴八旗的一个基本军事单位,各旗数量不一,都由旗主的心腹大将统领……”
“再比如专达,可以翻译成什长,算是低阶军官。戈什哈,建奴高级军官的侍从护卫,也就是亲兵……”
刘俊静静地听完,然后开口评价道:“你讲的太乱了,应该由上而下或者由下而上。”
杨端和惶恐道:“对不起少帅,卑职其实也是知之甚少。”
刘俊摆摆手示意无妨,反正这等信息量他也记得住。
“那你再讲些建奴的风俗。”
杨端和点头称是,正要开口,突然见得李顺轻手轻脚地摸了过来,低声道:“少帅,有二十骑建奴过去了。”
杨端和心下一震,那魏无极果然是出卖了他们,幸亏少帅及时发现,否则他们这一去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掉头往南去?”
刘俊摇了摇头:“这里距离大明太远,我们虽暂时逃了出来,却也寸步难行,需要建奴送一程才行。”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的鱼肚白:“我们都下去守着,先搞到三匹马再说。”
希望后世在呼伦贝尔学的骑马本事也没有生疏,刘俊心里道。
蒙塞一行二十人很快便追上了魏无极那驾停在路中央的马车,他分出十人将那马车远远包围,然后下马张开弓小心翼翼地往马车靠过去。
到了跟前,胡瑟用刀尖拨开车门,二人一齐看到了穿着单衣躺在里面的魏无极。
魏无极竟还未死,看到二人连忙伸长脖子,瞪着充血的眼睛,呜呜叫着。
蒙塞放下弓箭,胡瑟也长出了一口气,庆幸道:“竟然还活着,我的手可算是保住了。”
他翻身跳上马车,拉着魏无极的手想要将他扶起来,然后就齐整整地扯下来了两条胳膊。
“额秀特!”胡瑟大叫一声慌忙扔掉两只冻胳膊,在车厢壁上摔成了碎块儿。
魏无极充血的两眼一瞪,立马又昏了过去。
“额秀特!额秀特!活不了了,怎么办?”
蒙塞挤过去掰开魏无极的嘴巴掏了掏皱眉道:“舌头割掉了,手脚筋也挑断了,时间稍长些,血也该流干了,怎么还能等到我们?”
胡瑟猛拍大腿:“那就是说他们弃车的时间还不长,这辆马车是为了迷惑我们,他们没去东岗子,而是在另一边!”
“他们又没有马,跑不了多远,咱们追回去,全剁了!”
蒙塞眯着眼睛道:“按理说该是这样,但拨什库让我们只管往东岗子那边追。”
胡瑟嚷道:“卡达尔是不是指望魏无极死了,我们去东岗子搜刮尽他的财宝,然后分他一些?”
蒙塞道:“你知道魏无极的财宝藏在哪里吗?”
胡瑟摇摇头,然后二人对视一眼,慌忙又去给魏无极止血。
“不见得救得活。”胡瑟道。
“能撑到东岗子就行。”蒙塞回复说。
胡瑟亲自驾车,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往东岗子而去。
刘俊三人守在原处,预料中那二十骑派回去通风报信的人并没有出现,刘俊自然也就没能抢到他们的马,不过好在又等了半天,终于陆续过去几个建奴百姓,刘俊三人抢了他们的马,尸体藏在山顶的雪窝子里,然后一起纵马往东岗子而去。
建奴百姓也多有马匹,只是没有盔甲,因此刘俊他们的扮相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但好在从魏无极身上扒下来的衣裳还算有些派头。
刘俊三人赶到东岗子,打听到魏无极的府邸所在,正好遇到蒙塞他们兴高采烈地出门。
“魏无极在哪儿?”刘俊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蒙塞斜着眼睛看那为首一人,能在哪?刚被他们埋在宅子后面的花园里了。
“你们是谁?”他警惕道。
刘俊冷冷道:“我们是四贝勒的人,你们这帮奴才,魏无极是死是活?还不快带出来见我们!”
流利的女真话,带着一些蒙古人的口音。
蒙塞不做声,继续打量着刘俊三人,他们都没有剃发,应该不是女真人,看他们的发饰都是蒙古人的打扮,尤其是领头的那一个,模样很是俊俏,扎着许多辫子,耳边还垂着一束,看起来有些轻佻,但也天然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度。
四贝勒喜欢招揽蒙人和汉人,这在大金国早就是半公开的秘密了,莫非四贝勒在营中不止魏无极这一枚钉子?这么早就得了消息了?
胡瑟听见他们语气不善,担心坏自己的好事,大步向前跨过去,昂起头嚷道:“四贝勒什么时候管起咱们镶蓝旗的事情了?”
胡瑟话音未落,刘俊抬起鞭子就朝他脸上狠狠甩了一下,冷峻道:“狗奴才,主子们的事也是你配聒噪的!”
胡瑟冷不丁挨了一下,脸上的血痕火辣辣的疼,他又惊又怒,忍不住锃地一声拔出了腰刀。
他身后的建州兵也跟着拔出刀来,气氛瞬时剑拔弩张起来。
杨端和与李顺也把手按在刀柄上,面色虽然依旧如常,可后背又不争气的冒出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