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陈继盛和张盘,不过是毛文龙手低下的两个亲兵。
二人以后能够抗击建奴的战斗中取得辉煌的战绩,一方面是时势造出的英雄,另一方面也是毛文龙的慧眼识人。
他这时候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司,身边已然聚集了不少有能力的年轻人。
二人匆匆而来,看到毛文龙安然无恙之后,都是出了一口气,连忙跪下来对毛文龙和刘俊行礼。
当初渡过三岔河从辽西回来,三人又出了东昌堡,到边墙外侦查了一番。
结束之后本是要直奔辽阳的,可毛文龙好奇榆林铺的事情,便又径直南下,他们两人则被派到大片岭关一带勘察。
两人勘察结束后,按约前来汇合,谁知又听榆林铺的军户私下传说,今天堡里试炮炸出一个奸细。
二人心中担忧,连忙跑到军营里找人。
毛文龙也向刘俊简单介绍了他这两个手下,刘俊挨个将他们扶起,仔细打量。
张盘生得高大黝黑,身材健硕,浓密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温和的眼睛,给人一种诚实敦厚的感觉。
历史上,他死于自己的善良和宽厚。
陈继盛则身材修长,干净白皙的脸上棱角分明,眼神里闪烁着聪慧,不像一个家丁,倒像一个生员秀才。
二人起身后,毛文龙便问道:“让你俩探查的地方,可有异样?”
张盘道:“回大人,没有异样。”
毛文龙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瞥了陈继盛一眼道:“边墙外这么平静?”
说完他又朝刘俊笑了笑,然后再次对二人和蔼笑道:“刘大人是我手足兄弟,你们有什么尽管说就是了,不必讳言。”
张盘摸不着头脑,心道:您不是让我们去的大片岭关勘察地形的吗?怎么又扯上边墙外了?
刘俊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疑惑,只是并未说话。
这时陈继盛果然道:“是有些情况。”
毛文龙示意他继续说。
陈继盛道:“小的和张盘出东昌堡探查时,发现边墙外不到二十里的地方,有一支鞑子约莫两千多人,扎在一个山谷,不知意欲何为。”
张盘疑惑地看着陈继盛,心道:那不是和大人一起去的吗?他当初还说的不要多管闲事。
刘俊了然,继续看着三人表演。
毛文龙忙道:“哦?你俩可看清了是哪支鞑子的旗号?”
张盘心里更加疑惑,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干啥呢这是?
陈继盛道:“是炒花巴拉乌尔部。”
毛文龙大拍一下桌子,喝道:“竟然是这狗鞑子!”
刘俊也来了兴趣,擦了擦被毛文龙一拍之威下脸上溅到的茶水,竖起耳朵听着。
毛文龙用眼角余光来回瞥了两下刘俊,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又用悲愤的语气道:“巴拉乌尔,巴拉乌尔,这狗鞑子半年前劫掠二弟被打得落荒而逃,竟然还敢来!”
“莫不是欺我大明无人吗?”
毛文龙这种细微的表情瞒得过别人,要想瞒过刘俊却是千难万难。
刘俊神色不变,那边陈继盛看到毛文龙夸张的样子,连忙配合着点头,张盘却是满脑袋问号。
张盘心想,那支鞑子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又兵甲不齐的,里面似乎还有一些伤员,分明就是逃难路过的,哪里还敢来劫掠啊?
不过张盘虽然敦厚,却也不傻,自然不会拆台,就是不知道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是想要干个啥。
毛文龙余光瞥了刘俊一眼,见他没有反应,便微皱着眉头道:“这两千鞑子里有多少披甲?”
陈继盛试探道:“差不多有,七八百?”
毛文龙眉毛一挑:“七八百?”
陈继盛正色道:“卑职的意思是有七八百的青壮。”
“这青壮里头,披甲的也不到一半儿。”
这回答才像话……毛文龙抚须道:“所言属实?”
陈继盛信誓旦旦道:“回两位大人,卑职所言千真万确!”
“张盘可以作证。”
张盘迎着陈继盛诚恳的目光,硬着头皮不甘地点了点头。
刘俊见状都有些忍不住要笑出声了,不过他表情管理早已臻于化境,这种时候都是他看穿别人心思,没有被别人看穿的道理。
毛文龙似是自言自语道:“两千人的鞑子小部落,其中三成青壮,一成多些的披甲,其他的都是牛羊辎重,还有老弱累赘。”
他转过头直盯着刘俊道:“二弟,如此的话,似乎可以一战呀!”
原来你打着这个主意,是想到我这儿借兵立功呢?
刘俊食指轻轻地敲打着茶几的桌面,故作疑惑道:“冬天时孛罗埚一战,巴拉乌尔手低下两千多人马可全部都是青壮。”
“陈兄弟二人是不是看错了?”
毛文龙连忙替陈继盛解释道:“二弟有所不知了。”
“冬天时巴拉乌尔入寇,那是裹挟了其他许多小部落的,麾下可不全是自己的人马。”
“但这次,看起来是他在部落里争权落了下风,正带着自己的势力逃难呢。”
“兵力当然不能和入寇的时候相比了。”
毛文龙怂恿道:“二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咱兄弟端了这窝狗鞑子吧!”
毛文龙的小心思刘俊现在是门清了。
不过他并不因此感到生气。
自己的新兵也确实缺乏实战锤炼,如果真是痛打落水狗的话,倒也不妨试试。
刘俊心里也是一动,略微迟疑道:“擅开边衅,罪过不小呀,况且我部多是步兵,东昌堡距离我们近百里,鞑子又在东昌堡二十里外。”
“倘若贸然出了边墙,被其余鞑子发现,届时恐怕走不及了。”
毛文龙大手一挥道:“这伙狗鞑子冬季的时候还入寇过,后来朝廷责问,乌济叶特部的头人还辩解说什么都是些不受约束的叛民,与他们不相干。”
“那咱们这回捉到杀了,那也只是一些鞑子叛民,自然也与乌济叶特部不相干,谈何擅开边衅?”
“只是倘若二弟手底下大多是步兵的话……”
毛文龙拧眉苦思起来,明末卫所军作风涣散,一日行军仅仅十余里也属正常。
他想刘俊部下虽说有大量家丁,身体素质和纪律性都强得多,但行军时难免还得受其他普通军户的拖累。
这一来一回,恐怕得在边墙外面逗留近一天的时间,确实有不少风险。
刘俊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心动,其实经过系统的训练,边墙外行军二十里,对他的部队来说,不过要用区区一个时辰而已。
只要夜不收侦查得力,几乎没有什么风险。
不过如何带着大批的部队跨越辖区北上,悄无声息地到达百里外的东昌堡,倒是个难以遮掩的问题。
如果可行,那预定的剿匪计划,刘俊觉得完全可以先往后放放,毕竟有鞑子作陪练,可以暂且让土匪们再安生一段时间了。
只是建奴作乱,朝廷已是疲于应付,对待西虏蒙古便以款议为主。
边境冲突中,绝不开第一枪几乎成为政治正确,擅开边衅这个问题,倒并非如毛文龙说得这么轻巧。
正当刘俊和毛文龙双双坐在位子上拧眉苦思的时候,陈继盛忽然开口道:“两位大人,卑职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得到毛文龙的允许后,陈继盛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无他人,便走到两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刘俊听后眼睛一亮,毛文龙更是大喜,道:“如此这般,既没了擅开边衅这个罪名,也不用冒险跃出边墙了!”
“二弟,你觉得可行否?”
刘俊又想了一下,终于对着二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