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吃惊道:“二弟,你剩余的一司人马不是在榆林铺吗?”
“怎么又到了东昌堡了?”
李顺这时接话道:“毛大人有所不知,出战前我家大人担心事有不测,又专门命我派人去给杨副千总传话,命他轻装急进,将留守榆林铺的所有人马全部带到东昌堡待命。”
“算着时间,现在应当快到东昌堡了。”
毛文龙难以置信道:“夜行近百里?”
“这如何可能做到?”
刘俊也是面色凝重,他相信杨端和昨夜在接到命令时也是一头的雾水。
这确实是一个几乎不能完成的任务。
但如果不带辎重,轻装急进,一个司三百余人,速度或许能再快些。
刘俊不敢将榆林铺的战兵同后世的我军相提并论,但难免心中也有期待。
因此,他选择相信杨端和,相信那一司战兵。
毛文龙的内心是纠结的。
他主张趁喀喇沁的鞑子还没围拢过来,先往边墙方向撤退,路上再留下小股士兵层层断后,这样能把一半的人带回去就算不错。
即使那一司人马跑出了奇迹,真赶到边墙附近了,但一夜不休,又是二十里路,等他们赶到了,鞑子早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了。
但他毕竟不是这支部队的主将,又不好意思拔腿就跑,见刘俊态度坚决,只得留下来拾遗补缺,想了想便附在刘俊耳边轻声道:“二弟,营地里的这些鞑子新附不久,万一和外面的来个里应外合,就麻烦了!依我之见,不如索性全都杀了!”
刘俊摇摇头,道:“杀俘不祥。”
毛文龙闻言一滞,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分明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好不好?
刘俊又道:“并且没有这个必要,巴拉乌尔敢战的士兵都在两战中败亡了,剩余的这些不过是些牧民而已。”
“况且他们都被卸了兵器,我又安排了一旗的士兵看押,旁边还有不少汉人奴隶帮忙,不会出问题的。”
“况且,要让他们今后不敢生出二心,还得再让他们看看我们榆林铺士兵的风采才行,不要总觉得我们是靠夜里偷袭侥幸得的手。”
毛文龙见刘俊如此托大,心里更加着急。
另一边,简易的营防很快得到了加固,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巴岳忒部的几个斥候远远地逼上来。
他们在发现了营地里竟然是一帮明军后,俱是诧异返回。
不多久,巴岳忒部的两千骑兵就压了上来。
这时,炒花也派了个蒙古人出营向对面喊话,告知他们巴拉乌尔已经伏诛,请他们立刻退出乌济叶特部的牧场。
但对面并不为所动。
双方隔着营地又对峙了一会儿,在巴岳忒部撒出去的斥候们回报方圆十里只有这一支明军后,对面的蒙古人重新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孙新桥同战友们端坐在拒马后方,在他们前面是扛着枪席地休息的鸟铳手们。
涂定山骂骂咧咧地盯着外面来回踱步,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道:“妈的,这两天鞑子脑袋真他娘的不值钱,老子都砍得手软了,还往这儿送,一群短命鬼!呸!”
白德三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身边的孙新桥,道:“看咱们把总那样子,像打了鸡血似的,一夜没睡,还有精神头骂人,俺就不行了,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你怎么样?”
孙新桥摇摇头:“俺不困,俺很紧张。”
“这伙鞑子比昨天两场加起来都多,大白天,还都骑马,应该不好对付……”
翟凤山听到后也说:“俺也一样……”
“那几个兵!瞎嘀咕什么呢!”眼尖的军法官提着棍子就要来招呼他俩,三人正暗道倒霉,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天鹅音,应旗开始了。
“第一司,中军蓝旗,开始应旗!”
刘俊指挥台上的蓝旗竖起,往第一司点去,远处的第一司百总和亲兵旗手站起,第一司蓝旗竖立,往它自己的方向一点,中军的红旗和黑心白边旗又开始与第二司应旗。
两个司分别应旗后,开始向各自的局应旗,六个把百总旗升起,然后开始向旗队长应旗,旗队长纷纷起立,取下身后的背旗挥舞。
阵列上顿时一片旗帜飘扬,如同飞舞着无数的蝴蝶。
营地里的蒙古人个个看得呆傻,他们第一次见识到明国边军竟然还有这等风范。
两个司对中军旗回旗后,冷先贵对刘俊道:“大人,应旗完毕。”
刘俊点头道:“全军起立!”
“中军掌号鸣笛。”
一声低沉的号声响起,轰一声,六百多步兵齐刷刷的起立,如同原本的阵列突然长高一截。
“虎!”全军齐声高呼一声,营地里的蒙古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齐喊吓了一跳,隔得近的几名巴岳忒部骑兵的坐骑也受了惊吓,头一扭往后面跑去。
“全军备战,检查装备。”
旗号一层层传达后,各队都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火器队的鸟铳手早已装填好弹药,此时把火绳一圈圈绕到手上,队长挨着给他们点燃后夹到龙头上。
第一排鸟铳手全部踏前一步,站在拒马之后。
炒花汗炒花看着明军行云流水、如臂使指的一番动作后,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
怪不得勇猛如巴拉乌尔也会栽在这帮人的手里,真是一点都不亏啊!
另一边,巴岳忒部的骑兵们经过片刻的躁动后,也缓缓向前迈出了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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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铺,赵鸣乘着深深的夜色,敲响了王广成的家门。
王广成拉开一道门缝,将赵鸣放了进去。
两个榆林铺的旧军官一起轻手轻脚地走到王广成的侧屋里,关上了门。
赵鸣道:“王大人,你到底准备的如何了?”
“那边联系上了吗?”
王广成狐疑地看着他道:“你小子最擅长见风使舵,怎么这回转了性了?”
“每年三十两的银子,你不是拿得很痛快吗?”
“何必再跟我冒这个险?”
赵鸣呸了一口道:“三十两当初是觉得不少了,可现在呢?那些狗屁的战兵一年竟然也能拿这个数!”
“老子堂堂总旗官,在他刘俊手底下竟然跟那些该死的军户一样了?”
“再说,你也不想想,刘俊现在只手遮天,到了明年,谁还敢再去找他讨银子?”
王广成笑了笑,心道早就与你这样说了,当初你还不信。
他转而又道:“我知道你精明,但你历来也是个胆小怕事的。”
“你就不怕刘俊回来杀你全家?”
赵鸣不以为意道:“兄弟我又不傻。”
“榆林铺现如今富庶,只要和倭人抢了这一趟,够吃一辈子的,老子还干嘛再呆在这里受刘俊的鸟气?”
“只要咱们一得手,我就带着全家老幼远走高飞了!”
“等刘俊回来,他再恨,又能奈我何?”
王广成盯着他的眼睛道:“正好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你快把你的妻儿老母送到我这里来,到时候出走好彼此有个照应。”
赵鸣点头道:“好!我回去就让他们收拾行装过来。”
“那王大人,倭人那边你到底联系好了吗?”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王广成没有答话,他只是又盯着赵鸣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并无异样后,又闭上双眼,缓缓地搓起了下颔的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