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大人!”
“大人没死!”
“大人没死啊!”
“乡亲们快出来随大人杀倭寇啊!”
随着叫喊声传开,家家户户又都大门洞开,家里的青壮拿着锄头甚至木棍,抓起一件就冲到街面上。
后面的老人和妇女也竟不甘落后,找到顺手的家伙便“呀呀”叫着冲出来,三五个人抓住一个倭寇就打。
原本不可一世的倭寇,转眼之间便又成了过街老鼠。
周勤看着突然间发了疯一样的羸弱军户,禁不住羡慕道:“大人真是威风啊!”
“他哪怕是单枪匹马,也能扭转战局。”
他正在感慨,忽然听得刘俊大喝一声道:“周勤!”
“此处大局已定,你还愣着干什么!”
“速带人到团子屯我家支援!”
府里的家丁被他抽调了许多精锐去海东青,他真怕刘安剩下的人应付不过来。
周勤一惊,心道:糟糕,忘了这茬了!要是折了老夫人,万事皆休!
想到此,他急忙调转马头,又带人急奔刘府的方向而去。
刘俊看着已经满街抱头鼠窜的倭寇,快速打马到赖军安跟前,沉声道:“军器所如何?”
“工匠区如何?”
赖军安大声道:“回大人,没有倭寇流窜到那里!”
“这一股都在中央大街吗?”
赖军安大声道:“是的!”
“你带人挨家搜捕,务必不让倭寇再行流窜!”
说完,刘俊也调转马头,往刘府方向奔去。
赖军安不知道大人是否对自己今晚的表现失望,只是想着尽快将功补过,对着手下高声道:“大人三五息便冲垮了的倭寇,我们他娘的打了小半个时辰!”
“下面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再他娘的给老子出纰漏,一个别想好死!”
“跪下的绑上,敢反抗全都捅死!”
这边,刘俊在夜色中急速狂奔。
刘府所在原是团子屯地界,他刚来时还不属于榆林铺范围,后来两下合并,但距离中央大街这处核心区域,还有不短距离。
刘俊方才担心中央大街被倭寇毁损过重,便让所有骑兵全跟着自己过来,没有分兵去府里支援,此番想来,竟然隐隐感到不安。
这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将张氏和刘瑶真的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他纵马狂奔,黑夜之中,二里的路途也是转瞬即至。
快到府门,没有想象中的杀喊之声,刘俊的心不上不下起来。
多数是把倭寇平了吧?
他没有减缓马速径直前冲,拐过一个弯儿终于看到刘安等人。
李勤俭、王富贵他们竟然也在。
刘安见是刘俊,赶忙迎上来。
刘俊跳下马,看也不看跪了满地的倭寇一眼,一边往前走一边对着刘安道:“刘管家辛苦。”
“我娘和小妹他们怎么样了?”
刘安道:“少爷不要忧心,夫人和小姐都安好。”
刘俊放下心来,脚步却是不停,径直踩过倒在地上的大门,往后宅走去。
一路上,许多仆人和军户都在收拾残局,许多地方的明火好像刚刚扑灭,仍有火星在地上跳跃。
刘俊快步走到后宅,见到了面带寒霜的张氏和她身边仍显惊慌的刘瑶。
“让母亲受惊了。”
他话音刚落,张氏便红着眼厉声道:“跪下!”
刘俊刚踏进房间的一只脚只得轻轻收回,只犹豫了一息,便在门槛外面跪了下来。
张氏愤怒地走到他面前,怒道:“要不是刘安后来和我说了实话,我真以为你死了!”
“你知不知道!”
刘俊低头道:“是孩儿的过错。”
“孩儿不该瞒您。”
张氏狠狠地锤了几下刘俊的肩膀,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道:“你错的只是这个吗?”
刘俊道:“孩儿知罪。”
张氏厉声道:“你知罪?”
“你根本就不知!”
“我们家累世将门,你是府里唯一的嫡子,带兵打仗是你的宿命,是祖上留给你的责任,好,我认了!”
“可你这一年,处处兵行险着!”
“先是三百新兵就敢找鞑子野战,现如今,六七百人就敢出边墙了!”
“你以为你是霍去病,能够勒石燕然吗?”
我能……刘俊不敢反驳,只能把头伏得更低,这种血浓于水的关心,刘俊方才已经体会到了,他现在完全理解张氏的心情。
张氏哭了起来,刘俊站起身想要安慰,她又是大喝一声:“跪好!”
刘俊不得不重新跪好,张氏又道:“负甲为兵,咋笔为吏,身死名灭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
“你所有的想法,你祖上全都身体力行过!”
“自你高祖以来,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苦,几代人殚精竭力,刘家才有今天!”
“你作为家中唯一嫡子,母亲尚在,膝下无子,就敢拿自己的性命如此儿戏吗!”
“你对我的责任在哪里?对刘家的责任在哪里!”
刘俊低声道:“母亲,其实孩儿是有把握的。”
“还敢狡辩!”
张氏气呼呼地坐到椅子上,叹息道:“以前我说过,你不从,现在由不得你了。”
“辽东你不能呆了,这次叙功之后,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到关内。”
“另外,你也得娶妻了。”
调回关内不可能,我可以搅黄,娶妻倒是不必抗拒……刘俊恭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张氏道:“你舅舅家的梅贞表妹尚待字闺中,我近日就会找人提亲,你做好准备。”
刘俊愣住了,表妹,近亲?
这可不成啊!
第二日一早,因为抗拒父母之命,被罚跪祠堂整整一夜的刘俊,惺忪着双眼走出刘府大门。
周勤、王贵二人早就等在了外面,刘俊就边走边听他们汇报。
王贵道:“大人,三艘海船全部拿下了,完好无损。”
刘俊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结局不这么完美,他料想昨晚王贵便会拜见他。
“抓住了多少倭寇?”
周勤回答说:“昨夜乱时杀了五十三个,捉住了二百四十一个,大概逃了十几个。”
“不过倭人的打扮与大明百姓迥异,他们没有船也没有吃的,相信很快就会被各地卫所捉到。”
刘俊点了点头,十几个倭寇聚在一起,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破坏力量。
好在他们应该不敢再呆在榆林铺了,逃到哪里,便让其他卫所头疼去。
“头领是死是活?”
周勤道:“抓了活的,不过砍断了一条腿。”
刘俊点点头:“昨晚伤人命的全部斩首,剩余的看押,再将那头领提到官厅见我。”
“去办。”
周勤答应一声,赶忙一路小跑而去。
刘俊又对王贵道:“这件事办得不错,有人有船,咱们便可做海贸了。”
王贵不敢居功,连忙道:“都靠大人奇谋,靠卑职可想不到赵鸣。”
刘俊轻轻一笑,赵鸣是小人,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
“赵鸣如何?”
王贵沉默一下,然后答道:“赵总旗为了取信王广成,将妻儿老母押在王广成家里,昨夜乱起,王广成事败后逃回家里,发觉是赵鸣害他,就将他一家老少全杀了。”
“赵总旗带人去救时,已经晚了。”
刘俊点点头,他脑海里忽然闪现吴起杀妻求将的故事,又觉得好笑,赵鸣没有吴起的本事,只是他贪图功利的心思却比对方还胜百倍。
这还是个小人,自己暂时还没想好他其他的用处。
“先让他去海东青吧。”
“有棘手的事情就派给他做。”
“他会不遗余力的。”
王贵领命,刘俊又道:“王广成呢?”
王贵道:“他自己把门堵死,打算放火将一家老小全烧死。”
“后来因为不敢,被赵总旗冲破门杀了。”
刘俊点头,轻轻地略过了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继续往自己的官厅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军户在清理昨夜留下的狼藉,看到刘俊时都是又敬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