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锋芒,自然是指先稳住对方,假意给对方造成他有答应的想法,免得对方再有什么小动作。
老吴家在山上什么地方,他是知道的,不久前还去拜访过两三次。下到山,绕过隔开他们的木墙,穿过一片小树林,入眼就能看到一栋厚实的木屋。
这木屋要比他的竹屋大了一圈,也要结实的多。
老吴已经在小碗山养鸡养了好几年了才建的,燕长生才来不久,所以只是搭建了简易竹屋,日后要是常驻,他也打算建一栋木屋,免得冬天来了,被冻的瑟瑟发抖。
可别觉得竹屋挺风雅,坚固牢靠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他来的不算迟,照理说没啥事老吴应该还在屋里,说不定还在和那妇人腻歪。可等他接连叫唤几声,既不见答应,也不见有人出来。
“不在家?”
这可就怪了,老吴大清早还能去哪。
没能找到人,燕长生心里憋得有些慌,隐隐还有些退缩,毕竟他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铁了心,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说到底,他的心还没学会硬。
心情忽上忽下的燕长生,烦躁不爽的往山下走,待至山脚,便见老吴冲冲忙忙的回来,低着头不知有什么心事,一直到燕长生喊他才回过神。
“吴兄,一大早,上哪去了?”
燕长生起了好奇,一时也放下之前的打算,依旧熟络的打招呼。
当然,就算没放下,他也会这样。
老吴像是受惊一样,在燕长生注视下眼神躲躲闪闪,复又吱吱呜呜道:“小刘他们找俺,俺去了一趟,回来正好也要去寻你。”
“寻我?”
“寻我作甚,还是为了昨天的事?”
脑门一连冒出几个问号,燕长生如今不想谈那事,故作奇怪道:“吴老哥,你这不陪着嫂子,天天找小弟作甚。”
本是想转移话题,没想这次老吴一点没受影响。
待燕长生说完,老吴立即道:“红儿她城里还有事,一大早就回去了,俺找你..不...也不是俺找你,是小刘...不对...是大伙,是大伙找你。”
忽略那肉麻的称呼,这番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话,难为燕长生能听明白。
柳红可以先放到一边,这小刘,刘云生,或者说“大伙”找他,大伙找他能干嘛,这不扯嘛。
这里的“大伙”,指的是龙爪山中,托庇在周家三房的散修灵农。
燕长生和这些人,也就是偶尔混个脸熟,绝大多数名字他都叫不出来,别人也同样不怎么和他相熟,更谈不上茅盾,完全没有可能一起找他。
“吴老哥,你别急,把话说清楚。”
燕长生安抚了一下,神色郑重,问:“究竟是单独找小弟,还是想让小弟也去?”
老吴张了张嘴,突然“害”了一声,总算镇定下来,条理清晰道:“你看我这嘴,话都说不清楚,是大伙有大事要一起商议,俺两不是挨在一起么,他们就让俺回来通知燕兄弟。燕兄弟,咱现在就过去吧!”
燕长生脚步一动没动,心中疑虑重重。
散户们因为都在周家三房下讨生活,平时自发的抱团,有什么关系大家利益的事情,就会聚积起来商谈。
燕长生也参加过两次,无聊的很。
一群乌合之众,没个出头鸟敢顶在前面,根本不成事,他发现这点后,基本就很少参合,白白浪费时间。
老吴转身走出几步,见人没跟来,立马又回过头。
这回他脑子是恢复正常了,一看就知道燕长生不想去凑数,于是紧张兮兮道:“燕兄弟,这回可和俺们也有关系了,可不能不去。”
说完他尽学会留一手,直接转身返回。
燕长生问无可问,只能皱眉头思虑片刻,迈步跟了上去。
托庇周家三房的散修灵农们平时聚集的场所比较偏僻,毕竟他们谈论的事情,大多是和周家反着来的,必须得有所保密。
燕长生和老吴到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大部分。
“吴兄,燕兄弟,自己找地方先坐着,马上人来齐了,就开始谈事。”
小刘,也就是之前在田边叫住燕长生,云里雾里说了一通的刘云生,此刻他看起来像个主人家一样,满脸堆着客套,虚手招呼二人。
老吴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刘的注意力也主要在燕长生身上。
燕某人自觉一个小角色,能让对方主动招呼一声,也就挺不容易了,这般作态,反倒令燕长生疑神疑鬼,搞不懂是什么路数。
“刘兄,不知这是要谈什么?”
弄不清路数,干脆就直接问清楚,到底聚集起来要商议何事。
小刘这时已经伸出手,像是想拉他,见他语气疏远,眼神稍微一滞,然后立马变成严肃之色:“前两天同你说那事,你记得否。”
燕长生当然记得,那可不关自己事。
小刘比老吴难缠的多,一句话说完,立马就让他先坐下,不给他半点问话的机会,转身去招呼其他人。
“云里雾里,莫名其妙!”
经过这一整,他真有些担心起来,四处望了望,正好看到牛大叔也在,赶忙走过去。
牛大叔脸色不太好,燕长生走进后招呼一声,就着旁边空地坐下,便听牛大叔唉声叹气道:“长生,你也来了。”
燕长生点点头,出言安慰:“牛大叔,别想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但总算知道了其他人的情况。
只是他的安慰之言,并无意义,散修可没有力量抵挡周家,要是周家三房铁了心收租,只要不超过底线,他们多半只得妥协。
牛大叔年纪大了,对这些看的算清楚。
摇头笑了笑,又复诧异:“先不说我们了,长生,忘了问,你怎么来了?”
燕长生正一头雾水,见牛大叔也不知,只能摇头,转而看向那八面玲珑的小刘,问:“此人来龙爪山不过一年左右,怎么现在挺有威望的。”
牛大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又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租子的事。”
燕长生对小刘产生了些好奇,细问一番,从牛大叔口中得知,原来此人就是最先知道周家三房要收他们租子的,消息也是他一个个传播的。
在这个过程中,其人在此事上逐渐被默认为领头。
威望什么的不一定有,但通过主导传播此事,又借此事关呼散户利益,成功组织大家一起商议,要是这次办的漂亮,以后还真就可能成这些人默认的头领。
燕长生摸了摸下巴,这家伙难道想在这称王称霸。
想到这,燕长生无语至极。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古人诚不欺我也,走到那都有不安分的主。
等人来起后,便见那小刘对两个同伴窃窃私语一番,二人各自离开。
小刘走到大家前面,开口便直奔主题:“有消息,三房已经下定决心了,最多明后日就会来通告大伙,等这一季灵米收割后,往后大家自己的地,都要按丹鼎门画下地税的一半,交地租给三房,若是不交,后果自负。”
“混账!!!”
话音一落,一消瘦老朽便破口大骂。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小刘轻飘飘的几句话,堪比巨石,一下就炸的众人头皮发麻。
那小刘还没完,脸色越说越阴沉,越说越愤怒,最后拔高声音道:“不仅要收租,还要我等继续给他们卖命干活。”
“他们这不是要收租,是要夺走我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地。”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胸腔里蹦出来的,穿透力极为强大,哪怕和燕长生没关系,他也被这话弄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爆吼一声。
事实上,全场已经骂声一片。
人最容易共情,哪怕和自己半毛钱没关系,但人有共同的三观道德,违背了三观道德,就算不关自己事,也自然会对号代入。
而现在众人可不仅仅是三观被冲击,还是命根子被威胁。
小刘站在人群前面,目光镇定的看着众人怒骂,给人一种神圣之感,好像是一个挑起底层心中怒吼,誓要带领他们推翻暴政的英雄。
“叮~”
突然之间,燕长生识海响起一声铜铃。
就在那一瞬,燕长生猛地吸了一口气,好似刚刚从溺水中醒来,头脑一阵眩晕恶心。
“有鬼!”
刚一动念,燕长生忙在心里摇头,左右看去,四周很正常,就是这些人过于激动了一点,哪有什么鬼怪。
虽然没有鬼怪,但总有些不正常。
一是刚刚那铃声不知从何而来,二是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记得之前来的时候还没有。
不知想到什么,燕长生本能的屏住呼吸,抬头瞅了眼人群前面的小刘。也不知他是不是看错了,这家伙脸上总有些似笑非笑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人群的怒骂生渐渐停止,小刘也在不断地招呼,让大家先冷静下来,口说:“现在最要紧地,是商讨怎么应对。”
燕长生回头看了眼牛大叔,牛大叔此时也全神贯注。
这与他之前无奈归无奈,但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的样子不太相符,心态尽在这短短时间发生变化,看的燕长生心中胆寒。
“这小刘,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