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室里,陈凡喝了口水,对着张翠娥说道,“所以说,最适合你的工作方向,肯定是播音员,当然,这只是我的分析,要不要听,还是要看你自己,或者你和家里商量一下也行。”
张翠娥沉吟两秒,抬起头毅然说道,“老师,我听伱的,就学当播音员。”
她说着撅了撅嘴,“哼,我要是跟家里商量,他们肯定让我学修电器,因为修电器比当播音员挣钱。”
陈凡哈哈笑了笑,“你也不要这么想,你现在能坐在这里,就说明你父母还是很疼爱你的,换成有些家庭,女孩子可能连进校门的机会都没有,而你好歹还读完了初小。要不是你有初小的底子,就算你再努力,也学不到那么多东西,对不对。”
张翠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知道了,老师,我没有怪他们的意思。”
陈凡笑着点点头,“反正你自己想好就行,确定好方向,我再给你制定一个学习计划。”
他转头看向桌上的广播机,又说道,“另外,你把学习重点放在播音员上,与学习电子技术并不冲突。电器修理并不需要太高深的电子技术,只要稍微懂一点中学电子原理就行,你当个消遣去看,也不会耽误你的主业方向。”
听到这话,张翠娥当即用力点头,“知道了,老师,我会的。”
陈凡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挎好自己的包便下班。
不过还不能回家,得先去帮肖队长做几个菜,招待他的老兄弟。
……
婉拒了肖队长一起喝酒的邀请,人家老兄弟聚会,他就不凑那个热闹,还不如回家去吃饭。
回到知青点,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江南的清明雨就是这样,绵绵密密下个不停,屋子内外都是潮的。
陈凡牵着马进了院子,小马驹立刻撒欢地跑出来,围着他和小母马转个不停。
由于下雨,今天四个女生都已经从田里回来,在房间里一起学习,看见陈凡进了院子,就要起身出来迎接。
陈凡对着她们摆摆手,“你们学你们的,我出去一趟。”
丢开缰绳,让小母马和小马驹自己回马厩,他看向杨菊问道,“你爸在家没有?”
杨菊站起来走到门口,大声说道,“不知道,今天还没回去过。”
不仅今天没回去,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回家,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不仅每天饭桌上都有肉鱼,睡觉也是自己一张床,比起家里天天吃酱菜、青菜,和两个妹妹挤一张床,简直是天上地下,以至于她们三个女生都不想回家,就算回去,也是有事。
陈凡听她说不知道,也没多说,挥挥手便往外走。
黄莺看着陈凡的背影,好奇地问道,“他找你爸干什么?”
杨菊两眼茫然,“不知道。”
姜丽丽若有所思地说道,“会不会和恢复农贸市场有关?”
黄莺三人也反应过来,一起点头,“有可能。”
……
陈凡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农贸市场,他就是想问问杨队长,自己烧陶器卖,需不需要交副业费?
现在是小队承包制,要交副业费,也是先交给小队,再由小队按照一定的比例给大队部交费,所以这事还得回来问杨队长。
到了杨队长家,他正在家里做着木工活。
不过比起专业的木匠,杨传福也只会做一点木盆、木桶之类的东西,稍微复杂一点的就不行了,比如桌子椅子他就不会。
这里面最大的区别,就是是否需要运用到榫卯结构,没有专业的木匠师傅指点,一般人学不会其中的诀窍。
陈凡用脚轻轻踢了一下他们家的大黄狗,算是跟狗狗打过招呼,同时掏出烟递过去,“又在做木盆?”
杨传福将木板放到一旁,接过他递来的烟,凑到火柴上点燃,抽了一口,才笑道,“反正下雨天不能上工,闲着也是闲着,做点东西拉去集市,说不定还能卖几个钱。”
杨家的二女儿杨梅搬了一把椅子放到旁边,小声说道,“陈老师请坐。”
陈凡笑着道了声谢,“谢谢啊。”
随后到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地上的木板,“一只木盆才一两块钱,一把椅子要3块5,做起来还比木盆简单,你找个木匠学半天,搞懂怎么做椅子不就行了,既轻松,卖的钱还多。”
杨传福呵呵笑了笑,“说得轻巧,不拜师,哪个老师傅肯教手艺?”
他抽着烟看向陈凡,感慨地说道,“所以你主动提出办兽医班,教他们兽医的本事,在知青点教小菊她们文化知识,前几天又收了张翠娥做徒弟,要培养她当广播员,现在全大队的人哪个对你不竖大拇指?!”
陈凡笑着摇摇头,没有接这个话题。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首先就是还人情。
杨传福将他从水里捞上来,这个就是救命之恩,怎么回报都不为过。但是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不仅没提任何要求,还让自己在知青点落脚,又借了30斤白米,让自己可以生存下来。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本事,就是个纯粹的“难民”,杨队长他们这么对自己,陈凡能不表示回报?
另一个,自己这个外来户,不表现出足够的价值,怎么在这个地方立足?
结果就是他表现了价值,生产队就对他回以“诚意”,还请了他这个外人去做广播员,如此纠缠越来越深,这才有了在卢家湾人人称道的“陈老师”。
想想自己的小心思,陈凡不禁有些汗颜。
那就干脆不想了。
他干咳一声,接过杨梅递来的茶杯,对着杨队长说道,“队长,我来就是想问一下,我那不是烧窑卖陶器,赚了不少钱么,要不要交副业费?”
杨队长惊讶地转头看着他,问道,“谁跟你说要交副业费的?”
陈凡嘿嘿一笑,“我也是今天去公社,听别人说生产队的社员在外面搞副业,赚了钱就要向队里交副业费,所以就回来问问。”
杨队长听他这么说,脸色才好看一点,呵呵笑了笑,说道,“你这觉悟还挺高,想到主动交副业费。”
顿了一下,他抽了口烟,笑着说道,“确实,队里的人到外面去做副业,必须要向队里交副业费。这个副业费也分两种,一种是按次数算,一种是按时间算。”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比如说他们有出远门打零工赚钱的,由于耽误了生产队的工作,就需要向队里‘买工分’,算是请别人代替他们上工,这种情况就是按次数算。
具体一天收多少钱,也跟他们在外面的收入有关,赚得多的,就交得多,赚的少,像他们有些人去码头上扛大包,一天也就赚个三五块钱,你能找他们收多少钱?也就块把钱就差不多了。”
听到这话,陈凡想起上次买小鸡仔时,那位老大爷说的话,那种一天交8块钱“买工分”的,就是赚钱多的,赚的钱多,上交的钱自然也多。
杨队长继续说道,“你要是在外面去开个店,一年到头都不回生产队上工,那就是要‘买断’,也就是按时间算,一年要交多少钱,这个也跟收入状况有关,一般来说,一年交个两三百块钱,算是正常的。”
他突然笑了笑,说道,“要是连两三百块的副业费都赚不到,那也没必要出去搞副业,老老实实在队里上工,不比去外面遭罪强?”
陈凡笑着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
他又看向杨队长,问道,“那我这种呢?”
杨传福呵呵笑着摇头,“你这种情况,其实在我们生产队很常见,比如那些篾匠、木匠,他们一边上工干活,一边搞点副业赚钱,针对这种情况,生产队一般是不收副业费的。”
他看着陈凡笑道,“因为他们没有耽误上工啊,只要没有耽误生产队的工作,为什么要收他们的副业费呢?
再比如你,你自从担任广播员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一天,每天都是满工分,就利用业余时间搞点副业,为什么要收你的副业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