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砖,便是组成京城城墙的大青砖。
标准的老北京城砖尺寸,每块砖长约48厘米、宽约24厘米、厚度约为13厘米,重量都在24公斤左右,比建普通民居的青砖要大好几倍。
什么?老砖头质量行不行?
这个问题问得特别好,下次别问!
古代筑城墙的城砖都自带“溯源码”,这些砖头在制作过程中,每一批都会有几块刻着详细的铭文,记录了制作这些砖头的各级责任人的姓名、职务以及生产年份等信息。
质量差的,后果很严重!
所以在严格的质量管控下,这种城砖比普通的石头还硬。
城砖不仅质地坚硬,还具有保湿、耐火、防水等优点,是古代最好的砖石建筑材料,尤其是筑造城墙的首选,能够保持几百年甚至千年不朽。
若不是当年拆了,哪里轮得到给陈凡建房!
不过现在嘛,这东西还真不稀罕,好多老京城人家里都有,区别只在多多少少的问题。
对于老百姓来说,当年拆墙的时候,这种大城砖到处都是,他们是能拉多少拉多少,好多都用来搭偏房了。……因为大青砖尺寸过大,还经常被嫌弃占地方太多,于是常用作打地基,砌墙还是用红砖。
可这种终究是个人行动,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
建筑公司就不一样。
他们是用大卡车来拉的!
当年拆下来的城砖,很多都被用来作为市政建筑的基材使用。
比如建地铁、建火车站、修沟渠、地下水道等等,其中都有城砖的身影。
后世在顺义的一间建筑库房里,就发现了几十万块城砖。96年修复永定门时,发起“捐城墙砖”的活动,老百姓踊跃上交,也有54万块城砖回流。
所以,在市城建局的建筑公司仓库,有几十万块城砖一点也不奇怪。
而且这个可是市级建筑公司!
他们参与过多项重要建筑工程的施工,除了城砖,各种建筑材料都能得到优先供应,甚至其中不乏一些用于备战的特种材料。
陈凡拉着李主任,去人家单位仓库转了一圈,心里直痒痒。
他找人家建筑公司要了一叠专门用于画效果图和施工图的白纸、铅笔,回去后就开始设计自己的小窝。
即便以他设计不用想、画图不用改的本事,也一直画到凌晨3点才结束。
若不是现在他道功精湛,一天只需要两三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就能休息得很好,还真有点犯困。
……
第二天一大早,陈凡便带着图纸赶到新买的院子里,跟李主任和建筑公司的人碰头,商量这里要怎么改。
小汽车开进院子,陈凡将图纸铺在拉达车的前盖上,给他们讲解自己的设计。
“这個院子呈弧形,我给他截成两部分,中间用院墙隔断,只开一扇小门。北边划出1000平米,这里要修建一座h型的四层楼建筑,四周都是花园,这个是效果图、这是施工图……”
等他们看明白,陈凡便将图纸一翻,“剩下的1800平米,要建一座集体宿舍。看看,这是效果图。”
周围几个人往前看,一组中式别墅建筑跃然眼底。
大约在这1800平米的院子中间,是一栋占地16乘16、正好256平米、四四方方的两层小楼,小楼的整体外观呈青灰色,下有地下室、上有斜坡面屋顶阁楼。
屋顶没有传统的飞檐斗拱,只是简单的青瓦铺就,从墙体到屋脊都是四平八稳,窗户开得很大,给人一种简约又不失大气的感觉。
若是放在后世,大家一看就知道,这是最常见的中式别墅屋顶,简单清爽大气,还不会太过惹眼。
小楼虽然只有两层,但每一层的高度都达到4米5,屋顶部分也做成了阁楼的设计,算上有小半露在外面的地下室,整体高度达到14米,跟那四层楼都差不多,看上去便很不一般。
这种建筑才能完美发挥大青砖的特点,未来的房子也能保湿保暖、住得舒适。
略过这栋主体小楼的结构图,再往南看。
屋前有小池塘、假山、石阶、凉亭、竹林、……一连串的点缀、以后面一栋面积稍小的小楼为衔接点,绕了个圈再回到主楼,整条动线图都有风雨廊串连起来,显得散而不乱,形成一个整体,中间则是小花园。
南端的小楼比主楼面积稍小,格局也不一样,主体成“冂”字形,跟筒子楼倒有点像,不过只有两层加阁楼,便显得有些精致。
至于屋后北边的空地,则全部用青石或水泥铺满,可以作为停车场或室外运动场使用。
最多再弄点花坛,搞点绿化点缀一下。
被分配到施工任务的建筑2队覃队长,突然指着图纸上的假山说道,“这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人造瀑布?”
陈凡竖起大拇指,笑道,“老师傅果然经验丰富,在施工图里有详细图解,还要麻烦您帮忙指正。”
覃队长嘴角微抽,“好说、好说。”
他看着跟一串项链似的“宿舍”设计图,心里暗暗吐槽。
你管这个叫宿舍?
是不是欺负我不知道什么叫“园林式别墅”?!
当年我也是拆过王府、推过西式花园的老建筑工人好吧,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出来这是要建大别墅啊。
还是占地1800平米,带前后花园的那种!
不过他也没多说,既然房管局的李主任亲自带他过来,就说明这个院子卖出去符合规矩,他自然不会多事。
何况自己就是个干活儿的,出了事也找不到自己头上。
随即便趴着翻阅图纸。
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陈凡,“小同志,您是哪个单位的?”
陈凡正跟李主任聊天,想问他哪里有上好的木料买。
李主任直接来了一句,“我们建筑公司就有啊,你是想打家具吧,要什么样的木料?檀木、柞木、柚木、楠木、黄花梨木都有,松木最便宜,楠木最贵,价格从几十块一方到几百块一方不等。”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看您一晚上能画出这本设计图,就知道您是个建筑行家,自古建房离不开木工,想必您对木头应该也有些了解?”
见陈凡点头,他接着说道,“好木头年年有,并不稀罕,您若是喜欢老家具,那我可以带您去旧货商店,他们那儿有好几个仓库的老家具,连紫禁城里的货都有,唐宋少一点、明清两代的随便买,再好的床椅桌柜也不新鲜。
只不过老家具也不便宜,京城是全国玩文玩最多的地方,有眼力见的人都知道老家具的价值,即便在旧货店,一张床换一座独院,是一点也不夸张。”
言下之意,就是陈凡要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陈凡抿嘴微笑,心里盘算了一下,倒是觉得上海的旧家具更便宜些,自己买了那么多,也才三四千块钱而已。
他见陈凡不置可否,便继续说道,
“若是您对古董家具没兴趣,那就简单了,我们单位仓库里的好木料多得是,您要多少拉多少,回头一并结算。
对了,打家具还得找好木工,我也认识家具厂的领导,中式、西式都没问题。北京饭店的好多西式家具就是他们做的,质量都说好……”
陈凡正要说话,便听见覃队长的声音,他转头笑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覃队长在图纸上点了两下,“您这图纸画得太专业了,跟教科书似的,一眼就能看明白。”
陈凡一听,不禁哑然失笑。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原来就这个,当即笑道,“以前自己学过一点,在生产队也画过一些房屋设计图。”
生产队?
覃队长更惊讶了,“您不是建筑设计单位的?”
李主任也不禁抹了把汗,这是哪个生产队出来的,把人家专业的建筑队长都给惊到了?
陈凡呵呵干笑,咋地,非得要建筑设计单位的才能画图?
覃队长见他不说,便不再追问。
反正他决定把这套图纸拿回去给设计科的人好好看看。
不是看这套图纸有没有缺陷,而是让他们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画图的!
从房子里面到外面,从基建到装饰,连水、电、煤怎么走线都画得清清楚楚,施工顺序、使用材料和工艺要求也标注得明明白白。
拿着这套图纸,都不需要去想,设备、材料给足,他就能一气呵成,比普通工程施工能节省一半以上的时间!
可不得好好学学么!
覃队长拿到图纸,急匆匆地回去准备施工。
这两年除了参与修建纪念堂,几乎都没有什么大工程,他们一个老牌建筑公司,竟然只能到处给一些民居修修补补,早就憋了一肚子劲。
今天难得接到一个修建大别墅的“大单子”,施工难度还不算低,这还不好好把握住!
没得说,仓库里的挖机、吊机都要开过来,再不动、这些家伙都要生锈了,还有其他工程机械,能用的都用上……。
反正这次必须过把瘾!
……
陈凡还不知道覃队长准备给他上“大机械”,转身便和李主任一起去选木料、定家具。
在建筑公司仓库,他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珍贵木料。
李主任在一旁介绍,“这边是海南的黄花梨,这种木料很不错,打出来的家具不仅结实耐用,还很美观,而且价格也不贵,差不多3毛钱一斤。”
陈凡转头看着他,“3毛一斤?”
就比白菜贵十多倍而已?
李主任呵呵笑道,“比起楠木和檀木,这种木料还是小了很多,不适合打大件,所以卖不起价来。木料公司在当地的收购价只有8分,3毛是经过处理再加上运输到京城等费用的价格,所以我建议你用这种木料,便宜还好用!”
陈凡眼角微抽,那确实是挺便宜的!
后世正经的海黄木,一吨价格在几百万之间,换算成斤,就是4到5千,对比3毛钱,涨了一万多倍!
这比捡钱还轻松啊。
陈凡转头看了一圈,最后说道,“就黄花梨、金丝楠和紫檀这几种吧,以便宜的海南黄花梨木为主,重要的卧室就使用金丝楠木和紫檀木。”
他说着叹了口气,“买了院子、建了房子,没钱了啊!”
看他黯然神伤的样子,李主任有点憋不住。
昨儿个您包里的那10000呢?
就建几座房子,再打全套家具,……哦,确实有点不够。
看来待会儿要去跟覃队长商量商量,多用仓库里的“旧材料”,尽量把建筑成本降下来。
怀着怜悯的心情,李主任又带他去家具厂定制家具。
陈凡没有太出头,就着家具厂的产品画册,挑选了几批款式,木料就从建筑仓库去拉,算是来料加工,只需要给点加工费就行。
(70年代外贸红木家具产品画册,香港德信行和澳门南光贸易公司代理)
付了定金,陈凡心里盘算了一下,突然发现钱不够了。
尽管用了大量的旧材料,可那么大的院子,要建一套四层带办公楼的综合楼,再建一组由两栋别墅和若干小景组成的建筑群,打了折上折也要1万5。
若是按原价,两万块都打不住。
他在卢家湾的那房子,如果按照市场价,也得四千多呢!
这个价格已经够良心的了!
然后这些木料和加工,又花了四五千,所以他箱子里的两万块正好花完!
怀着忐忑的心情,陈凡回到李老伯的小院,还没进门就唉声叹气。
正屋里面,张玄松正在跟两个老伙伴回忆,“前面是对外的地方,后面就是宿舍和习武的私留地,外人都不让进,除非有道友借宿……”
然后就听见叹气声一下接着一下,他不禁扭头看去,“怎么了这是?”
陈凡拿着自己的茶缸子倒了杯水,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先灌了一大口,才叹着气说道,“没钱了啊。”
张玄松眨眨眼,转头看看同样莫名其妙的李尚德和林远祥,再看向他,“不是,你昨天晚上箱子里不都还有两万块么,钱呢?”
陈凡抬起头,“昨儿个不是买了个院子么,今天去建筑公司请他们建房,那钱都……”
说着比划了两下手势,“就没了。”
林远祥眨眨眼,盯着他问道,“你要建什么房子要两万块?”
张玄松也眉头紧皱,“就四合院那样的,一间屋子也就三四百块,你就算建个五进的院子,也只要一万五啊,再说了,你建那么大干嘛?”
陈凡干笑了两声,“昨晚您几位睡得早,没看见我画的设计图,我那不是四合院的房子,是小楼房。”
张玄松更懵了,“小楼房面积更小,你的怎么要这么多钱?”
陈凡比划了两下,“我自己那房子不大,买地的时候不是说要给棉纺厂和机械厂弄个办事处的位置么,就建了个四层楼的综合楼,一楼、二楼办公,三楼四楼是宿舍那种。”
“伱傻呀。”
林远祥赶紧说道,“这钱你得让他们单位出啊,哪能你自己掏?!”
陈凡连连点头,“对对对,是要让他们出。”
随即讪讪笑了两声,看向张玄松,“我不是还欠张师父一万一么,就没那么快还上。”
张玄松两眼一翻,“我就没指望你还。”
顿了一下,他指着床榻上的小书包,“我全部身家就剩这一万,也给你了,反正我就一个要求,等时机成熟,你得给我把朝阳观支起来!要是钱不够,找你林师父补去。”
陈凡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没想到还有进账?
这个师父认得好啊!
当然,林师父也是很好的,以后肯定不会冷眼旁观不掏钱。
张玄松看他跟变脸似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随即眯起眼睛看他,“你小子可给我记住了,要是事情办砸了,我可饶不了你!”
陈凡浑不在意,走过去将书包挎上,义正辞严地说道,“您放心,到时候要是没钱修道观,我自己就是泥瓦匠兼木匠,就用那仓库的砖瓦给您把道观建起来!”
张玄松一听,本来还有点信心的,忽然心里没底了,“你还是泥瓦匠?”
陈凡比划了两下,“我自己的房子就是自己建的!还是茅草顶呢。”
张玄松两眼一黑,“茅草屋啊?!”
林远祥忍不住哈哈大笑,“臭小子,说话讲一半,尽吓唬你张师父。”
随即对着张玄松笑道,“老肖写的信里说过,他的房子是他自己设计,村里人都有力出力、有材料出材料,帮他建起来的,是卢家湾第一座小洋楼,气派得很。
这小子也是正儿八经的泥瓦匠和木匠,篾匠的活也懂一些,另外还有一手雕刻的手艺,那本事老师傅见了都说好,我看神像就可以让他雕。
干脆啊,你也别找其他人了,就让他去建那个道观,说不定还更好。”
张玄松咂了咂嘴,转头看向满脸笑嘻嘻的陈凡,正想问他到底是学哪一行的?
可想想他自己看书就能学会各门秘传绝技,似乎本事多一点也很合理?
……个鬼啊!
他当即灌了一口茶,气得连连挥手,“滚滚滚。”
陈凡拎起自己的大行李箱便跑,“师父们再见。”
张玄松放下茶壶,转头对着两个老伙伴说道,“跟他一比,就感觉自己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
林远祥靠在床榻上,哈哈哈地笑得说不出话来。
李尚德慢悠悠地倒了杯茶,说道,“谁让你比的,你看看我们,我们就不比!不仅不比,诶,他还是我们徒弟,你说气不气!”
张玄松,“……?好像也对。”
……
陈凡背着帆布挎包,提着大行李箱,到前门大街上的出租车站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沙滩北街2号。
那里便是刚刚恢复办公的文联办公室。
路途不算远,就在景山公园东侧。
如果张玄松就选昨天新买的院子建道观,恰好以景山为中间,各占一边。
陈凡坐着车遥望景山,心里还挺开心,想着以后自己就可以左右横跳,左跳是道士、右跳是作家,主打一个跨界!
他却不知道,马上就会有超级大的“惊喜”等着他。
其实沙滩北街这里本来不是作协的办公点。
最早的时候,作协在东总布胡同22号,建国初期的许多文艺界大事,都是在这里发生,当时文联没地方去,作协便让他们也在这里办公。
后来文艺界知名人士的追悼会也在这里举行。
再后来因为地方太小,又恰好赶上建国初期各个单位都大兴土木,文联便也乘着东风申请了一块地修建大楼,位置还挺好,就在王府井大街北口、首都剧场南侧,占地面积就有5196平方米,那叫一个大哟。
地下1层、地上5层、局部6层,高22米,木门窗、内部水泥地面,还设有电梯一部,外部是青砖清水墙面,底层水刷石,看着就阔气。
甚至还弄了一个文联俱乐部,专门用于文艺界人士聚会。包括礼堂、茶座、弹子房三个部分,并设有小卖部。
那时候茅盾、周扬、田汉、夏衍等人经常过来参加活动。
后来就不行了。
等他们前脚从这里离开,70年这栋楼就成了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的地盘。
所以现在文联、作协要重建,只能另寻办公地址。
可这年头哪哪儿都缺房,回京办公的单位可不止文艺界,从学术到工厂,几乎各个单位都有,大家都在疯了似的找房子,哪有空余的挪给他们?
没办法,筹备小组只能在《求是》杂志的院子里搭了几间木板房,充作临时办公场所。
也就是现在这个地址。
等陈凡从车上下来,交了介绍信进了院子,看到那几间可怜巴巴的木板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前天自己还在可怜道协、只能窝在一栋老房子里等待天亮,今天就亲眼看见全国作协寄人篱下的惨状。
原来大家都一样啊?!
不是,《求是》辣么大的杂志社,就腾不出几间办公室给他们用吗?
带着满腔疑惑,陈凡按照门口守卫的指引走到木屋前,轻轻敲了敲门,弱弱地问道,“请问,这里是作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