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思楚的保姆车停在附近地下停车场,两人刚过了银锭桥不一会,车就直接开到了路边。
上车后郭思楚直接对女司机道:“去王皮胡同。”
这地方边浪听都没听过,两辈子加起来他在BJ待的时间也不算少,但这些胡同的名字,他真知道的不多。
见边浪这一头雾水的样子,郭思楚开口给解释了一句:“前门,大栅栏隔壁,我老师住那。”这一解释,边浪总算是有了点概念。
保姆车走走停停在路上有20多分钟到了王皮胡同附近,下了车边浪就跟着郭思楚往里面走。
走了不一会,就在胡同中央看到了一处挂着“中和园”大匾的院子,看这匾倒是年头不少了,但是这院门和砖瓦看起来就明显和大匾不配套,不仅年代上看起来差不少,而且这匾一看就不是挂四合院门上的。
见边浪面露疑惑,郭思楚就解释了一句:“中和园是个老戏园子,戏园子原址在隔壁大栅栏,重建后味道不一样了,我们这一派的老人就是在中和园成的角,就把这老牌子带这来挂上了。我老师是徐派现在的传人,这院子现在也是他的。”
听到这话,边浪忍不住说了一句:“二环内的院子,牛!”
边浪对四合院没什么特别向往的情节,可能是哪些真豪的他也没见过,印象最深的段子就是元地球天后跟窦仙住四合院时,还要自己倒尿盆那事。
所以感慨归感慨,还到不了震惊的那种程度。
进了院子,就看见几个穿着练功服的小姑娘在院子里刷着花枪,一個头发银白面上白净的老先生在旁边严肃的指点着。
见郭思楚来了,老先生的脸上才挂上了笑意。
“楚楚,有些日头没见你过来了,今儿个还带了个俊后生,是给我这老头子送喜帖来了?”
郭思楚也不是小姑娘了,对于自己老师的这种玩笑话,她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回道:“隔着小半辈的岁数呢,我有意思人家也不一定愿意,你说是吧边浪?”
这话边浪也倒是敢接:“就看看您老师这院子,聘礼我都不知道要上哪弄去啊!”
听了边浪这话,柳菊岳老先生也知道自己这是乱点鸳鸯谱了,但嘴上功夫也没落下:“楚楚小时候没学多少,最后也没走上这条路,但也算是我们黄派的私淑。这些年她红了也没少帮着我们,抛开行里这些老规矩,她也算是我半个闺女,要真是遇上对眼的,我那套老行头就是她的嫁妆。”
这话是帮着郭思楚长面子边浪听得出,但和今天他来这的事没关系,他也就没在乎,继而上前笑着自我介绍道:“柳先生,我叫边浪,是个唱摇滚的。今天来这是有个事想请您帮个忙,我写了首融合了京剧元素的歌,想到您这找几个乐器的老师踩点样。”
说到了正事,柳菊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先生那是对开派祖师的称呼,这点规矩不能乱。既然楚楚能带你过来,那证明这歌不是那种乱七八糟弄的,你唱两句我听听。”
没有事先交代的郭思楚补了一句:“怪我,没先和他说清楚。我这私淑也只能叫声老师,边浪你就尊老师一声柳老板。”
黄派虽然也算旦角中的一个流派,但是影响力远不如旦角四大派那么深远。但是黄派有一个特点,就是没那么多的门户之见。为了传播京剧,只要不是乱七八糟瞎改的,他们这一派上下的,也都愿意跨个界帮帮忙。
边浪也没拘着,看郭思楚点了点头之后,他就开口道:“柳老板,那我就在这唱?”
柳菊岳想了想,叫停了正在练功的一众徒弟:“大家先停一停,给楚楚的这位朋友挪个地。”
这话一出,几个正在耍把式的小姑娘齐齐停下手中的活,向院子四周退开,把院子的中心给让了出来。
随后柳菊岳做了请的手势,边浪就走到了院子中间。
他也没京剧演员的那些把式,冲所有人点点头之后,用模仿着一点老旦的腔调唱道:“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管你爱与不爱,都是历史的尘埃,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他这刚收口,郭思楚就紧跟着接上:“人说百花地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两人就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场,分分合合之间就把这歌给唱开了……
听第一句的时候,不会英语的柳菊岳还听得有点迷糊,等歌词慢慢深入之后,他基本上也猜出了开头那一句的意思。但不太确定的他还是问了旁边自己那已经目瞪口呆的小徒弟一句:“开头那是英文?什么意思?”
小徒弟反应了好一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着自己的师傅开口解释道:“师傅,楚楚姐他们唱的那个应该是,BJ一夜……”
为了不打断两人,不守旧的柳菊岳只在心中叫好:“这名字妙!还结合了英文,更妙。”
当郭思楚摆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唱起:“呜..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呜..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不回来……”时,纵然是柳菊岳,此时都想开口叫声好。
作为一个老BJ,又是梨园行的老人,他对这座城的历史和典故不要太熟悉。
歌词中从边浪唱的:“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触动了伤心的魂……”再到郭思楚刚刚唱那一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古今穿插的创作方式让他大受启发。
再到最后边浪那几句摇滚味十足的“One Night in beijing”,和前面郭思楚的戏腔形成了强大的反差感,而这种反差感不仅不突兀,反而却把两种不同形式的音乐特色给放大了最大。
加上还是这种男女对唱的形式,就算是活了快70岁的柳岳菊也是觉得新鲜和震撼。而且这还是没有任何乐器伴奏情况下的清唱,要是配上乐器演奏,柳菊岳也没法完整的脑补出会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黄派之前的跨界合作,基本就是出人帮一些质量不错的国风歌曲唱几句点睛之笔的戏腔,对于整首歌来说,戏腔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事,说白了就是要个噱头。
或者就是帮着一些音乐人用京剧的题材创作戏歌,戏歌就是用演唱京剧的唱腔、曲调、程式,加上现代音乐元素来演唱的歌曲。原地球的《说唱脸谱》就是戏歌中的代表作。
但边浪装作的这首《One Night in beijing》就完全不同了,他感受到边浪的词曲创作虽然完全跳脱出了京剧原有的程式,但和摇滚这一舶来品音乐形式进行碰撞之后,不仅没有削弱京剧的感觉,反而让京剧的唱腔得到了更大的彰显。
尤其作为旦角流派黄派的传人,《One Night in beijing》中郭思楚那几个部分更是柳菊岳这个传人生出了一种老怀大畅的感觉。
一曲唱罢,他不管一众小徒弟那震惊的表情,直接就叫了声:“好!”
紧接着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边浪,这歌确实让我大为震撼,说吧要怎么配合,莪们黄派这边尽全力帮你。”
有了这句话,边浪就要顺着杆子往上爬了:“乐器部分我就想去戏园子里直接采样,有些环境音在里面,更能凸显京剧的韵味。”
咂摸了几秒,柳菊岳才觉出这话的味来:“你意思是想把座儿的声音也录一些进去?”
“对,就像您刚刚那声好,不用刻意,就这种真实的最好。后面我们混音的时候再进行加工和取舍……”
听到这,柳菊岳又道:“这事急不急?”
“我想今明两天有机会的话就最好不过了,另外还想托您个事,这歌我还想请人录个纯京剧版的,就是请专业的老生和旦角来唱,您这边不知道能不能帮忙。”
柳菊岳听完眼睛一亮,合计了一下了然后开口道:“今儿个在通州有一场,我们现在过去完全来得及,你这边要是准备好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这就再好不过了!”说完,边浪找柳菊岳要了地址,就打电话给百花棚,请那边找个录音师带着设备去通州跟他们汇合。
见自己老师这兴奋劲,郭思楚挽着柳菊岳的手道:“老师,今儿楚楚给您送的这礼物怎么样?”
“好!好!要是再有张你的喜帖就更好了!楚楚,别怪我唠叨,你这年纪还单着也不是个事,这女追男啊隔层纱……”
之前郭思楚是真没这心思,但被说多了,作为女人总归是会有点不好意思的:“咳,您这怎么跟我爹妈一样啊。”
“都是同辈人,怎么就不能一样了?”
……
到了通州已经是下午5点左右的事,边浪跟着一路溜溜达达进入一处戏园子。地方不大,弄容纳一两百人样子,演出是晚上开始,现在园子里也没票友到场,显得冷冷清清的。
柳菊岳去后台找人说事了,郭思楚就带着边浪和录音师在园子里四处转着看。
没一会,就看一个长衫打扮的中年人拎着一把空三弦出来了,冲两人点头打了招呼,就找个当阳的地坐了下来,开始给三弦上弦。
作为一个吉他手乐,边浪对拨弦乐器都很感兴趣,就凑上去在那看着。不一会功夫,中年人就把弦给上好,拨弄了两下就开始调音。
弄完之后,中年人就问边浪道:“小伙子,感兴趣?”
边浪点点头道:“嗯,我弹吉他的,您能不能给我来一段?”
中年人笑道:“那演奏技法倒是差不多,我给你来一段,你学学看?”说着,他就开始弹了起来。
边浪看着他压弦的左手那一套板、粘、揉、扣、滑等技法和吉他基本差不错,只是也没有把位,而右手弹、挑、双弹、双挑、滚、分、扫、砸、搓等技法,那也就是大同小异。
就在中年人演至高潮时,忽然隔壁院子传来一阵响动,边浪转头看去,只见一群鸽子振翅而起,飞出了院墙。
鸽群起飞后,围绕着院子上空,一再盘旋,渐盘渐高,直薄云霄,一阵阵余韵悠长的鸽哨声开始进入边浪的耳朵里。
再配合着这京味十足的三弦,一下子就把今天从银锭桥开始挡在边浪记忆中的雾霾给全部驱散。
最后展露出来的记忆最深处的内容,让边浪为之一笑:“原来是这啊,早该想到的!”
等中年人演完,边浪把三弦借过来,在其指导下研究一会就能熟练上手了。
录音师一看边浪这是要演一段的架势,就打开设备也录了起来。
回想了一下记忆中那一段,边浪就弹了起来,等把京味十足的一段前奏弹完后,边浪就开口唱道:“我的家就在二环路的里边,这里的人们有着那么多的时间,他们正在说着谁家的三长两短,他们正在看着你掏出什么牌子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