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萧萧,哭声瑟瑟。
赤凰圣山上下尽是细胞崽子们的奔跑声,哭泣声,飞翔拉升的风声,呜呜不绝,泣声不止。
“你们还活着?”
凰鸣氏细胞瞪圆,浑身上下唯有的一个感光点竭力的感应着赤凰族的小圣人们。
赤凰族爬满凰鸣氏的全身,挤在老祖细胞夹缝中,孺慕情深。
“老祖啊,您知道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那一年,那一天,饕餮魔主带着涛涛魔国大军冲上赤凰圣山,大吼着什么三百年河东三百年河西,莫欺凶兽穷,而后便大开杀戒,屠戮苍生!”
它们悲泣,抹得凰鸣氏浑身是口水,眼泪,鼻涕,粘液滴答滴答的淌。
“那饕餮魔主,一口一个,吃的比天还高,比山还要雄壮。”
“更可恶的是,他用赤凰族的尸骸构建王座,滔天的魔军在他的指挥下犹如天外垂下的螺旋巨口,长满层层密集的牙齿,一口啃我兄弟十万!”
“我等生而为圣,奋勇抵抗,绝不堕了赤凰威名!”
它们气馁的伸出三千纤毛手。
“奈何,千手不敌万口,浩荡魔军,如万界森罗,我们被杀得节节败退,只能藏于山中洞府,与之游击为战。”
“借着灵母界海潮汐起落,魔国不能长时间脱离界海,我们这才苟活下来。”
“但魔国之心恐怖,灭我之心不绝,我等便开凿洞府,玩洞府战,以圣人之力强行开辟原始宇宙,在内部缔造一方方小世界,小世界勾连构建大世界,错综复杂,交织如星罗,以此分离魔头,故而侥幸存活,得以再见老祖!”
凰鸣氏闻之潸然泪下,大道灵胎走出,将细胞膜拧干后重新进去,这才维持住渗透压,抚着小圣人的脑袋悲叹。
“想不到你们竟然经历如此坎坷,真是苦了你们!”
他捧起小家伙的粗糙的鞭毛手,其上布满密集的倒钩,想必是日夜挖山劈叉了。
这比薛宝钗还惨!
“唉,其实我也并非赤凰老祖,老祖已死,我是凰鸣氏!”
赤凰圣山上哭的更厉害。
三天三夜后。
凰族细胞人们背着大须弥袋,弓着腰带着众人爬进曲折纤细的洞穴中,历经多次岔口,方才进入一方细胞聚集的山中小世界中,直径不足几毫米,墙壁嶙峋,布满密密麻麻的创口和深洞。
“这是我们挖出的赤凰宇宙第一世界,虽然很小,但却给予我们极大的安全感!”
蠃燧氏望着地面上生长的倒刺中,落满凶兽的遗骸。
凰族小圣人解释:“饕餮魔军曾不计代价攻入其中,我们设下陷阱,奋力反抗,这才击溃群魔!”
小圣人们背着大须弥袋,带着众圣人继续探索赤凰圣山内部。
这座尚未开辟的原始宇宙山,竟真的被细胞们徒手挖空,构建一方方的乾坤世界。
蠃燧氏笑的灿烂。
“都说过不要慌,没有我们,他们一样可以好好的活着!”
众多赤黄圣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的惊悸少了几分,只期望自己的族人也能如他们般藏进山中。
“我们生而为圣,餐霞食气,坐拥山海,却是忘记这山中本有大造化,何须去那遥远的燧明圣山中求魔神果位!”
细胞圣人们叹气,我们为何从未想过挖空圣山呢?
谁能想到,伟大古祖开辟时残留的未开的原始宇宙山能被人徒手挖空,天地虽伟,难敌愚公移山。
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群体的力量。
圣人独行,众生辟道!
蠃燧氏的脑海中忽的跳出远古的智慧,一尊浩瀚无比的伟大者指尖掐着烟,站在岁月中眺望未来,俯瞰万古,留下圣言。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孱弱的魔头聚集可成魔国,斗杀圣人。
小圣人们聚集可钻穿宇宙山,辟出乾坤。
这是何等之伟力呀!
在古州看来直径不过十几公分的硅酸盐,碳酸盐等构成的石头柱子,对于细胞来说,大如宇宙乾坤。
他们踏足赤凰宇宙,打量这群凰族细胞人用手刨出来的世界,皆震动不已。
赤蠃氏从燧的须弥袋中吸水复苏,滋滋称奇道:“原始宇宙坚硬难摧,混沌不朽,你们这些小东西也能用手挖开宇宙?”
小圣人苦笑着从背上取下大须弥袋,打开。
“我们曾用造化轮盘缔造各种法器,刀枪剑戟,斧钺刀叉,皆被宇宙山的坚硬所摧,成效甚微,可是某一日混沌中忽的刮来灭世的狂潮,大雨如乾坤,赤凰圣山被腐蚀出无数的盆地洞府,甚至将魔国腐蚀的七零八落,我们中的智者便提取雨水中的神秘腐蚀物,用来开辟宇宙!”
赤蠃氏好奇的伸出一只手,插入其中。
嗤啦~
整只手被灼烧成灰,一点点的飘散。
“嘶,不愧是混沌中诞生的能将原始宇宙都腐蚀的神物啊!”
他有上千只手,断了一根并不担心。
燧也走上前,尝试收取,天地烘炉亦被灼出大口子,粘稠的神物落地,瞬间将地面烫出大洞。
他当时倒吸冷气,回忆起太古初年,曾在熔岩世界至深处见过这种物质。
强腐蚀性!
强酸吗?
“太古初年,古祖刚刚开辟天地,在界海至深处,那创造与毁灭的源头,曾经流淌着一条冥河,被黄祖称为冥河死水,那是连最勇武的赤祖也不敢踏足的地方!”
便宜君父赤蠃氏笑道:“好大儿,你又知道了!”
其他圣人倒吸冷气:“什么,连曾在混沌禁区七进七出的赤天也不敢踏足的地方,冥河死水,恐怖如斯!”
燧道:“那是比黄泉还要恐怖的恶水,本以为只在界海深处存在,想不到混沌与天地的交界的山海间也存在……”
想了想,他又失笑:
“也对,这本就是创造与毁灭的源泉之一,在这将开未开的混沌山海间存在也是理所当然。”
他哪里知道,古州为下这一场酸雨,废了多少功夫!
星球意志很难搞。
燧又疑惑的把玩小圣人的须弥袋,好奇道:“为何你们的须弥袋能够容纳死水,原来如此,用宇宙界石构建一层屏障,真是巧思!”
他连忙将之统统写进大道螺旋。
其余圣人也悄悄记录,你的就是我的,学到就是赚到,这可是抵御魔国的妙法。
千手难敌万拳。
若能在宇宙山深处,开辟新世界,自也不错。
小圣人们悲叹摇头:“不行的,在这里面,没法餐霞食气,每隔一些时日必要外出餐霞,不然便会饿死,魔国长长驻守,以逸待劳,杀我同僚,若非老祖回来,我等迟早要被尽灭之。”
赤黄圣人们紧张无比,出言当马上动身前往其他宇宙山。
凰鸣氏拱手拜下。
“对不起了,诸圣,只怕我无法奔赴昆仑,拜见圣祖,我欲坐镇赤凰山,传授他们炼气之法,庇佑我族免受魔国之祸殃!”
在昆仑与赤凰族面前,他选择了自己的族人。
燧等圣人没有勉强。
小圣人们团团相拥再次化作渡世神舟穿越界海,这次,船上少了一尊圣人。
又过几年,
赤穷圣山上,赤穷小圣人也从山中乾坤中爬出来,哇哇大哭,涕泗横流,躺在地上打滚儿。
赤穷老祖已死,有穷氏继承大任,拜别诸圣。
岁月颠簸,大浪涛涛,船上的圣人越来越少。
一個个圣人躬身下船,站在宇宙圣山上拜别:“莪的族人需要我,我身为族之圣人不能离开!”
夕阳下,潮汐奔涌。
小船上只剩下两道孤凉的身影。
又过几年,
化作船体的小圣人们也纷纷到家停驻。
船也解体。
便宜君父赤蠃氏,便宜大儿蠃燧氏便只身横渡混沌,游向昆仑。
岁月无究竟,时光无去来。
古州躺在棺椁中,好似植物人般百无聊赖的旁观一切,偶尔会感到好奇,也会感到几分无聊,但这些情绪无法动摇那万古意志。
连无聊也无法填满几十万年的空虚。
“死了就是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这是作为一个科研人员最坚定的信仰,无法被摧毁的究极,深深嵌入在古州的意识中,万古难改。
他不认为这是一种侥幸和机缘。
一定是某个原因,让自己维持着这种状态。
“那个因是什么呢?”
可惜,生前的记忆大多模糊,他还未理清残留在岁月中的真相。
黄与青便是他派遣的使者。
他们行走在记忆中,踏足在岁月里,试图拾取万古长河中最精美的贝壳,献给古祖。
而活着的,更是在为复活古州而奋斗终生。
古州忽的察觉自己变了。
当记忆回归,情绪递进,功利心和欲望越来越强,这些细胞人啊,活着为复活古州而努力,死了还要继续打工。
“我怎么感觉我比毛孔里渗血的资本家还要可恶呢!”
明明,这些都是细胞人们自己愿意做的,是互利共赢的关系,古州还是产生了那么万分之一毫秒的愧疚之心。
风一吹,就无了。
凡正是死人,脸都成灰,还要什么?
……
沧海横流,大界万千。
燧坐在君父赤蠃氏的背上,身子比赤蠃氏还大,但这位便宜君父非要载他一程,不上来还不愿意,燧只得骑上君父的背,游向昆仑。
赤蠃氏美滋滋的飞奔,高兴的打着节拍。
“古祖开天地,黄祖孕众生,勇武的赤祖哩,曾在禁区里七进又七出……”
“住口!”
燧,赤的化身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雷公个龟孙儿!
这太古歌谣,本天子改定了!
黑暗往复来,潮汐来又去。
两位天子横行界海,一路上风平浪静,竟无遇到一次魔国袭扰,这万万不该。
二人都诧异。
“不对劲啊好大儿,现在是杀死你我的最好时机,为何魔主们不来袭杀我等?”
“的确有问题,群圣归山,你我之消息必然传遍万魔间,为何不来?”
赤从来不愚蠢,只是能用拳头解决的向来不愿动脑子。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警钟大作,跳下赤蠃氏的背上,飚射而出。
大海飞起两道水线。
“便宜君父,恐怕是群魔知晓圣人归山,昆仑孤立无援,齐出昆仑,欲杀赤硝!”
“嘶~”
“好大儿,你不是说天子不死吗?”
“天子不死,不意味着没有危险,若是被镇压夺舍,那才恐怖,况且,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们的目标可能并非天子,而是……”
他骤然回头,薅住赤蠃氏的头发,加速飚射。
“昆仑镜!”
……
昆仑圣山。
赤蠃小圣人团团围住端坐于黄铜矿棺上的赤硝圣祖,急切的大呼:“圣祖,您就听我们的吧,进入昆仑秘境中暂行躲避,这次魔主们气势汹汹,我在山顶便嗅到那恶臭的魔味儿!”
“呲溜!”“呲溜!”“是我身上的味道吗?”“明明是香香的肉味!”
九大血魔贪婪兴奋的舔舐着舌头。
它们这些年吃的膀大腰圆,体长超过百微米,形态大变,体表覆盖着一层致密的磷酸钙鳞甲,犹如石龙匍匐。
它们仰着魔头,裂开血盆大口,傲然道:“天子不可辱,岂可惧魔而退之!”
“哪怕赤硝圣祖一手托着昆仑镜,一样天下无敌!”
赤蠃小圣人们气的满口喷唾沫:“住口,你们这些魔头休想蛊惑我祖,这群魔头乃是天外之敌,是那太古魔尊大黑天的爪牙!”
“昆仑镜没了还可以再造,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好了!”
赤硝徐徐摇头,望着那庞大数倍,巍峨耸立山巅,直径三百微米的昆仑镜,叹道:“小家伙们,你们不懂,我这一生便是为昆仑镜而生,曾经黄祖在,赤祖在,青祖在,我可以逃避,我可以丢弃,但是现在我不能!”
山巅上,他是那样的孤寂,托着和他一般大的昆仑镜。
“没有比我更高的,没有比我更大的!”
“我所背负的是那整个遗落的太古啊!”
他丢不下,也无法丢下。
圣眼昆仑镜,已经超脱一颗眼睛的概念,而是太古亿兆兆生灵的呐喊,是他们毕生的梦想。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大道螺旋的温度,缅怀道。
“我的血就是他们的血,我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太古的同族啊,从不曾死去,他们就在我的身体里流动!”
哗!
他猛然立起,如神王矗立大罗天,威严扩散,神威无边。
“我掌中的不是昆仑,而是整个太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