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长生,独伴神道。
写尽了长生孤寂,却不过是庸人自扰,失败者画卷留下的黯然神伤。
真正强大的人如荒天帝,王林之流有着逆改光阴岁月,向天夺回一切的豪情,死亡从不能让他们停下脚步。
所谓独行,不得已而为之。
便如科研人,谁不愿多几个同道中人,能相互探讨,共同进步,亦如游戏中的强者,虐菜只是无奈,只恨强者不够多,不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道不怕双,就怕独。
古州亦如是,他躺在孤寂的宇宙中,意识如丧失坐标的野鬼,无比渴望能遇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展开酣畅淋漓的交谈。
知音难觅,道侣难寻,千古如此。
“无论苦难还是孤寂,从不值得赞扬,难道无始大帝是喜欢背对众生吗?不过是走的太远,无人能与之论道了!”
对重华而言,远远未到这种地步。
上古纪元,群英璀璨,黄金大世,仙神并起,炼气士行走八荒,凶兽纵横,天之骄子如雨后春笋数之不尽。
他的前方,帝者们与妖兽厮杀,开辟混沌。
他的身后,仙神雄踞世界原初,俯瞰三界。
“阎魔天子乃是伟大赤天的第一化身,而赤天也有着兄弟君父后裔,太古大劫时,熔岩古界崩灭,阎魔天子与大日天子合作,方才成就伟业……”
重华咧嘴灿烂一笑,直通消化道深处幽都黄泉,里面的小土伯亦不禁腼腆一笑。
“连太古战力第一的赤天尚需要助力方能抵抗天地之变,何况是我?若要重现魔道荣光,凭我自己是不成的!”
帝者,需要斗战天地。
帝者,要进化蜕变成为真正的大自然之主,便决不能敝竹自珍。
故而,他回头了。
第一次,他不再独立于帝关之外,倔强的要踏出那条注定孤独的旅程,他回首,他回头,他正视自己的缺点,并悟到了更大的道理。
“太古诸族向来是一体的,大道不孤,皆在路上!”
那灿烂的笑容仿佛融化了天边的大日,金色的浆液灌满无尽大地,一片片叶子上折射着晶莹的光泽。
咚!咚咚!
帝关被叩响。
并非妖兽来袭,而是这位倔强的想要证明自己,摆脱既定命运,发誓要独自闯荡的魔子重华回首叩关。
那年,他年轻,从不回头。
这一年,他历经风霜,蓦然回首。
帝关高耸,照破云端,大日西垂,落于墙隘,万物漆黑中仅有一片凹凸的残影,仿佛被撕裂成两半后的参差的伤口。
他仰起头,嘴巴直通地府。
“我需要你们,正如你们需要我!”
大日渐渐落下,金色的光辉被更深邃的黑暗遮蔽,透亮的星光如一汪清泉洒入大地,那墙隘的残影徐徐消弭,如同伤口缓缓愈合。
一颗颗眼睛自帝关的墙壁上睁开,扑闪扑闪,密密麻麻的树干摇动,垂落的藤蔓与叶子转动,也张开眼睛和嘴巴。
他们在吟诵最古的歌谣,在诉说太古诸天的友情,讲述着众生的起源。
“我的血便是你的血!”
“我的手臂便是你的手臂!”
“我们的体内流淌着同样的意志!”
“赞颂最古的意志,赞颂太古的七天!”
“神与魔,本是一家。”
赤黄神族,本就是圣族与魔族的并称,圣可成神,魔亦可成神。
重华坦然的踏入帝关,跟随着虎甲虫帝穿过茂密的草丛。
草丛下盘踞着各族的帝者,散发的气息令人惊悸。
一株草下,盘踞着一头犹如蜈蚣的帝族,身披红黑甲胄,浑身长满密密麻麻的短足,背部是地毯花纹般的眼睛,咧开獠牙对他笑了笑。
“这是千手蜈龙族的帝者,一身红黑龙鳞坚不可摧,强大无比,混沌涡虫族、不死地龙族在其面前只是小卡米拉,连防都破不了!”
“千手蜈龙大帝更是差一点被评上混沌十凶,相当的凶悍,怕是用不了几年便能登峰造极,位列混沌十凶。”
混沌十凶,
据说帝魁陛下有一份功德榜,记录着三界各大帝族的屠妖护巢功劳,唯有最强的十大帝族可上榜,故而此十大帝族称为十凶,誉为最强帝族。
“这個榜单一直在变,诞生的帝族亦越来越强大。”
“我虎甲帝族根本排不上号啊!”
虎甲虫族的帝者目光黯然,深处却涌动着火光,似要争一争这最强帝族的名头。
重华疑惑:“以前从未听闻有这个榜单,功德榜?”
“那自然是没有啊,近些年从混沌深处走出很多强大无比的妖,甚至冲破帝关,有帝祖陨落,帝魁陛下与三帝震怒,亲赴混沌深处屠妖,却无功而返,这才立下功德榜!”
“什么?!”
重华瞳孔震动,心中惊涛骇浪。
“帝魁陛下,帝曜,帝羽,帝昊可是三界的主宰,怎会无功?”
“开辟的地方才是三界,混沌不可知之地不在三界之中,四位帝主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劫,那是具备至强神体的大妖!”
“有一尊大荒龙蟹妖祖,修出一对断界之钳,剪伤了河界帝羽陛下!”
“一尊九翅擎天蜱,修有一只毒枪,刺伤了空界的帝昊陛下!”
“还有那八臂红纹螨,竟让身化世界树的帝曜陛下喋血大地!”
“最可怕的是六翅妖蝉,抗下帝魁陛下三招不死,甚至逃走,足以自傲,一跃成为混沌巨凶之一!”
轰!
重华只觉脑子不够用。
这消息简直石破天惊,帝族对手的凶残程度远远超过了不死地龙,若是他遭遇到,唯有一个死字。
他甚至破不了对面的防!
修出外骨骼的大妖,体魄如精金之山,想要入侵都难,他能那么快入侵不死地龙的体内妖界,有着赌的成分。
重华是人,不是燕双鹰,他不可能百赌百胜。
那般大妖的强横程度,超乎了想象,可那是过去的我了……
重华目光坚定,他已经窥见前路,此生必不弱于人。
“什么大荒龙蟹、九翅擎天蜱、八臂红纹螨、六翅妖蝉,都将成为过去,迟早会被帝者所征服!”
他随着虎甲虫帝徐徐的来到三界最深处,帝曜世界树矗立的地方。
那棵树遮蔽三界,笼罩万有,俨然具备参天大树的形体,高有五米,树冠亦茂密如发,勃勃生机散发,周围聚拢着无数的餐霞王巢。
亿万万的细胞炼气士游走在一座座餐霞王巢中,生活,修行,锤炼。
还有虎甲虫帝,布甲虫帝,赤钳蛄帝等无数的昆虫帝族在树干上爬行,上上下下或者飞行在王巢间,俨然构成了巨大且丰富的生态。
一经靠近,重华便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浓郁的阳气啊!”
“这是自然,帝曜陛下体大无边,乃是无数世界的合集,每一座世界中都有无数的炼气士修持餐霞圣道……”
一片叶子,便是一座世界。
重华来到树根附近,却无力攀登。
混沌的灵气浓度不够,作为陆族的不死魔龙,不具备飞行的条件,他叹道:“若是在界海,我当能肆意遨游!”
默默看着的古州默默的看着。
空气的浮力自是没法和大海比。
一个是气体混合物,一个液体混合物,分子密度差着数量级呢!
赤钳蛄帝走来,笑道:“无妨,伟大古祖有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若是每一个帝都能遨游混沌,还要我空天帝族干什么?”
他一把揪住重华的一条尾巴。
“住手!不要捏!”
“没事的,我会很快!”
赤钳蛄帝自信的一笑,并招呼道:“虎甲虫帝,步甲虫帝,金纹蜂帝,银背,七星瓢帝,还不速速助他升天!”
“哈哈哈,来了!”
四位帝者同时探爪,将重华的另外四条尾巴抓在掌中。
“不,不要……”
嗡!
话音未落,音浪陡裂。
翅膀震动的巨大风声将附近的王巢压得弯腰,无数的细胞人被吹飞,艰难的抱住王巢的建筑物才勉力停住,纤毛狂舞着不知发生何事。
他们抬起头,只见王巢之外有一道巨影被倒拽着冲天而去。
“……”
重华很无语。
被拽着五条尾巴,倒挂金钩似得飞上了树冠。
这太生猛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忽的明亮开来,仿佛进入新世界,一片蔚蓝如海的明丽世界浮现在眼前,五位帝者将他倒过来,笑道:“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告辞!”
不待他‘好好感谢’,昆虫帝振翅闪身。
重华甚至听到了他们小声议论,说什么手感滑腻腻之类,气的他瞪眼,那可不是普通的尾巴,是妖经铸造的妖精的尾巴,是大杀器!
可眼前蔚蓝的世界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无数的叶子在树枝上摇动,每一片叶子上都闪烁着荧光物质,如星河闪耀,树枝上的树皮裂开,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扑闪扑闪。
那无数的眼睛似乎在审视他,十分刺目。
重华暗道,这是帝曜陛下的身躯,听说帝曜陛下有圣目三万颗,明察秋毫,果然没错。
站在树冠中,仿佛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视着。
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
他赶忙躬身:“见过陆界之主,帝曜陛下!”
“免礼,我亦是出自饕餮神族,我们分数一家,流淌着相同的血和意志,是赤天后裔,我本是阎魔后裔却走上了餐霞神道,而你将阎魔杀道走的更远,你很不错。”
重华松了一口气,盘踞在树冠世界,谦卑道:“帝曜陛下若是走阎魔杀道只会更强,只是为了山海众神走向餐霞道,不得已而为之!”
“呵呵,不错,众生需要我走哪条路我便走哪条路,路至尽头,皆相同!”
帝曜被哄得畅快大笑,整棵树都在哆嗦,真是活了。
这要让人看见,非得吓死不可。
一棵树在笑,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你虽然是饕餮神主培养的魔子,性情却截然不同,魔心杀道的真谛是驾驭魔性而非被魔性所驾驭,你走的是最纯正的路子!”
“当年有幸跟随蠃祖修行一段时间。”
重华诉说过往,讲述起源。
蕨类的始祖帝曜呢喃道:“是那位啊,赤天第二化身燧皇的君父,你能随他在灵台修行,看来有幸得到过赤天的指点,难怪年纪轻轻便魔道大成,想当年,饕餮等神主为了驾驭魔性,受尽苦难啊!”
一群异养魔修成了自养神,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好比让素食者吃肉,而且喜欢上吃肉,天天吃肉,这几乎是最极致的恐怖了。
两人叙旧半晌,帝曜才笑道:“哈哈闲话不多说,那几位还在后面等着你呢!我认可了你,不代表他们认可你!”
想要借神道兵马,岂是简单?
帝曜沿着树枝而上,越过一层层的密林,仿佛打破屏障,忽见天地,树冠之巅,星空之下,三道身影端坐在最高的枝干上。
明月高悬,形如飞虫的帝昊静静的立在横枝上,超尘脱俗,缥缈神异,一颗圣目裂开,倒映着重华那三环的神瞳。
重华赶忙恭拜:“见过帝昊陛下!”
右边枝条上则挂着一条如水蛇的虫子,水泡般的大眼犹如黄金般射出光泽,犹如黑夜的明灯。
这是一颗不灭的仙瞳,可在漆黑的河底视物。
重华再拜:“见过帝羽陛下!”
而中央端坐在主干之巅,背负爪子的昆虫帝,赫然是混沌三界的主宰,始祖帝者!
重华深深的匍匐:“见过帝魁陛下!”
他连呼三声,三位帝祖却都未开口,眸光莫测的在他身上游荡,仿佛在打量一块烧肉,一个美女,充斥着别样的意味。
他也不敢动弹,静静的立着,任由窥伺。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的风吹动了昆虫帝们的翅膀,水蛇般的帝羽摇摇晃晃的开口:“啊呀呀呀,不简单不简单,不愧是阎魔道的魔子,这一身的腥味真是让人忌惮啊!”
肉食者,屹立在食物链的顶端。
他现在如同一条乳虎,哪怕不够强大,却依旧让三位帝者产生一抹无言的惊惧。
帝昊抚摸着头顶的羽毛,下沉的眼珠似是轻慢,却很郑重的开口:“那是自然啊,这可是赤黄神族的老祖赤天缔造的大道,勇武的赤天曾在混沌中七进七出,凭借阎魔道登临太古战力第一!”
帝魁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将衰变仙瞳也睁开,扫视着重华的基因,点头道:“看来,饕餮神主说的没错,能够终止杀戮的唯有杀戮,以魔才能制妖!”
挂着摇晃的水蛇帝羽笑道:“重华,你此来所谓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