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意识到不对劲的粘杆处侍卫统领阿克齐,也找上了朱珪。
亮明身份后,被带入了内室。
“皇上临行前,曾叮嘱奴才,朱珪忠诚可靠,必要时可请求协助。”
朱珪感激涕零,虚空拱手道:
“老臣对不起皇上的信任,看走眼了。”
“无妨,大奸似忠,老大人被李郁一时蒙蔽而已。”
“你准备怎么做?”
“秘密抓捕李郁,视情况而定,或抓或杀。同时抓捕黄文运,此人绝对不干净。”
朱珪点点头,他心中也不信任黄文运。
既然粘杆处想抓人,他也不愿阻拦。
……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你带兵了吗?”
“皇上御赐了调兵密令,新组建的江南提标2千人,清晨已经抵达城外阳澄湖畔。”
“什么?”
朱珪一阵眩晕,好像坏事了。
阿克齐赶紧问道:
“有何不妥吗?这2000兵,是江北绿营抽调来的,和苏州本地势力绝对没有瓜葛,钦差钱峰给我打过包票。”
朱珪哭笑不得,苦涩道:
“统兵的副将叫胡之晃,此人之前是苏州城守营游击,还是李郁的拜把子兄弟,后因银钱生了些嫌隙,掰了。本官担心不妥,特意将他调走的。”
阿克齐:“……”
“城守营的兵丁不可信,但主官可信。而提标的兵丁可信,主官却不可信。老夫不知如何是好。”
……
新任城守营游击,王连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临时收缴营区内所有火器!
试探众人反应,还好,居然没人提出异议。
这让身穿两层甲胄,刀柄都是汗水的他,如释重负。
也许,城守营是忠诚的?
王连又陆续提拔了一些普通兵丁,直接升把总,甚至千总。
朱珪给他授权,只要能加强掌控,封官赏银尽管去做。
一切责任,他来负!
虽然还是大白天,街道上已经没了人影。
店铺全部上板,百姓家家闭门。
都在等待着那只靴子落地,咚。
只有几个乞丐,很茫然的端着破碗,在风中发愣。
人呢?
饭辙呢?
这可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地——阊门,不是城外乱葬岗。
小乞丐们从东头走到西头,欲哭无泪。
只能默默的找了块地方,躺着晒太阳,节约体力。
城外,胥江码头。
十几艘船陆续靠岸,全是西山岛来的兵。
李郁一身笔挺军服,在亲卫们的簇拥下登岸。
和赵二虎叮嘱几句后,就赶紧去安抚园区的商人。
上百个掌柜的,被集中在了一起。
许多人抖的像风中的树叶,牙齿打架。
都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看到李郁身后的大群扛着火枪的兵的时候,这些人更是心如死灰。
膝盖一软,跪下了。
李郁一抖黑色缎面披风,立即有人接住了。
“老掌柜的,请起。”
他扶起了一位熟悉的面孔,某面馆掌柜的。
“诸位,不必担忧。我李某人既不会杀你们,也不会抢伱们的财产。”
“可能你们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变天了。白莲教占了湖北,金川死灰复燃,占了四川。天地会占据了两广,就连关外,都被沙俄哥萨克占了大半,盛京都被围了半年了。”
……
商人们傻了,一条接着一条全是重磅,这大清要完了?
李郁不说话,留给这些人消化的时间,等安静了下来,才继续说道:
“咱们的江南,也要乱了。”
“超过千人规模的流贼,已经高达5股。”
“诸位,你们还沉浸在太平盛世的美梦里,不知灾祸就要临头了。”
“或许你们当中有人想问,我李某人要干什么?造反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众人反应。
示意亲卫们展开大旗,大红旗帜,上面绣着字:江南保境安民团练。
“天下大乱,江南以后由我李某人说了算。”
“有我在,有我的军队在,诸位的日子就照常过。”
“我这人和朝廷不一样,讲究一个规矩。该我拿的,一分都不能少拿。不该我拿的,我一概不要。”
李郁举起右手,轻轻压下:
“李家军,进场。”
队列整齐,军服崭新,皮靴咔咔的李家军,10人一列,开始依次进场。
之后,是武装民兵。
商人们惊呼,他们认出来了,这些人是码头上扛大包的,现在居然成了有模有样的军队?
看气势,似乎比绿营强一丢丢。
看装备,比绿营好多了。
暂时稳住了商人之后,就交给了范氏族长。
有他出面,商贾们的心还能安定几分。
……
接下来,就是准备控制苏州城了。
远处,一骑快速奔跑而来,带出一溜烟尘。
“胡之晃副将,有书信给李大官人。”
李郁看完书信,笑了。
这是个意外情况,他也没想到。
粘杆处侍卫,居然悄悄调来了2000绿营兵,这是打算给自己一个惊喜啊。
他沉思片刻,提笔书写了一封密信。
叮嘱来人:“务必亲手交给胡兄弟,告诉他,依计行事,我保他日后三代富贵。”
“遵命。”
李郁又骑马绕着胥江园区,视察了一圈。
围墙高度不够满意,需要加固。
“胥江园区,要打造成为李家军的轻工业基地,和江南商贸的中转地。”
“义父放心。”
“大虎,等拿下苏州城后,我准备让你接管苏州及周边防务。你要守好了,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大虎眼神坚定,喜悦的接受了这个任务。
苏州城发家,自然是重中之重。
这就是义父对自己的信任。
……
而一旁的李二狗挖耳挠腮,显然也想干点大事。
李郁瞥了他一眼:
“你不适合城防,我会给你一支军队,战场建功吧。”
“好,最好不过了。”
此时,吴县典史范京匆匆赶来。
“主公,属下需要做什么?”
“我给你3个武装民兵分队,吴县的衙门、府库,都给看好了,胥吏士绅全部集中看管。”
“是,黎知县怎么处置?”
“客气点,送过来。我会亲自和他聊一聊。”
“属下领命。”
李郁看着运河,叹了一口气:
“哎,早知道我就不让漕船队出发了,白白送给了乾隆那么多粮食。”
范京小心说道:
“人算不如天算,主公不必责怪。谁又能想到,白莲教因为漕粮船队要起航,突然起事呢。”
李郁默然:
“但愿小五和谭沐光他们,能够尽快回来。”
“我虽然已经派人通知他们了,但归途漫漫,就怕沿途官府的反应更快。”
范京突然问道:
“那江北的胡师爷呢?”
“放心,夫人早就派船去接了。”
……
江北,淮安府清江浦。
胡雪余,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进漕运总督衙门。
一路上官吏见了他,都热情无比的打招呼。
漕督和胡师爷的关系,摆在那里。
胡师爷点头的事,漕督问都不问,直接照办。
许多人私下都说,胡师爷就是二总督,风头正劲。
他走到签押房,泡了碧螺春,喝了一口:
“今日有什么紧急公务哇?”
小吏连忙递上几份公文:
“江西的漕粮船队,已抵达清江浦,需要换个手续。”
“嗯,有尚在长江里飘着,还未过扬州的吗?”
“有,安徽的25艘漕船,浙江的51艘漕船,估计还得两天才能过江。”
“嗯,放下吧。”
胡师爷卷起衣袖,提笔写了好几份公文,又盖了漕督大印。
封好,加了火漆。
唤来小吏:“直接发出去。”
“是。”
实际上这是不符合衙门办事流程的,公文起码需要两人以上过目,才可发出。
然而,胡师爷风头正劲,小吏不敢多嘴。
确认公文已经发出后,他才在一众同僚的恭维声中,走出了衙门。
走到一处河边,环视无人注意,登上了一艘商船。
“走,回家。”
“是,您老请进船舱。”
这是胡灵儿派来的船,水手都是李家军水师的人。
胡雪余的突然消失,让漕督震惊不已。
起初,他以为是被贼人绑架,四处派兵丁寻找。
直到数日后,江北传来消息,才知道是溜了。
……
紫禁城,一片哗然。
军机处接到湖北紧急军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值更的小章京一看,就吓的从炕上滚了下去。
“出,出事了。”
他连帽子都没戴整齐,就一路狂奔去了皇帝寝殿。
乾隆很不悦的爬起来,接过了军报。
手开始抖了起来,脸色也变的越来越黑。
小章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其余的太监宫女,也默默的跪了一地。
主子生气,下人跪着是很合理的事,减少被误伤的概率。
“良瑞误国,陈辉祖混账。”
“湖北局势,竟然糜烂于此。”
“速召军机处重臣,六部尚书进宫。体仁殿议事。”
乾隆毕竟是做了四十年的天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只是苦了被翻牌子的妃子,尴尬无比的又被抬走了。
这一趟,白跑了!
宫里的女人苦啊,屋子里的地砖几行几列都数的清清楚楚。
拔步床,那绣的帐子顶。
绣了几朵,纹的纹理,都记得清清楚楚。
无数个夜晚,就是这样过来的。
院子里的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无人问津。
……
乾隆无瑕照顾区区一个妃嫔的感受。
他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龙椅上。
太监们正在点亮一盏盏油灯,照亮大殿。
重臣们,也陆续赶到。
最晚的是于敏中,人老了没办法。
一路咳嗽着进来了,步伐蹒跚。
乾隆看到他的一瞬间,心中也稍微动了点恻隐之心。
考虑等湖北平乱结束后,就允许他乞骸骨。
“诸位爱卿,都看看吧。”
湖北的军报,被传送了一遍,每个人看了都瞬间变脸。
“白莲逆匪,可真是斩不尽杀不绝。居然能吃掉朕的2000八旗。”
众人也一脸痛惜,那可是精锐的黑龙江马队,属于大清的精华!
“奴才,请旨平乱。”阿桂昂然说道。
乾隆点点头,内心还是欣赏的。
这种时候,主动挺身而出,是忠臣。
和珅转了转眼珠子,也出列说道:
“奴才忝为户部尚书,愿意军前效力,转运粮草。”
“好,朕准了。”
乾隆很干脆,似乎早就想好了。
“阿桂,朕封你为抚远大将军,授予天子剑,率西山健锐营、火器营南下,并节制湖北、湖南、江西、陕西四省绿营。”
“奴才立军令状。”
于敏中突然不安的询问道:
“皇上,江南会不会也”
乾隆点点头:“于爱卿说的是,江南怕是也要跟着乱一阵子。”
……
皇上说的如此坦然,众臣也就了然于心。
不过,派遣谁去呢。
“海兰察正好在扬州,协同钱峰办案,就让他担负起来吧。传旨,江苏所有绿营,还有在徐州府修整的800索伦骑兵,都归他指挥。必要时,让江宁八旗配合作战。”
“皇上,江北江南,长江相隔,怕是需要水师协助。”
“你倒是提醒了朕,江南平乱、湖北平乱都需要水师。瓜洲镇、狼山镇、苏松镇水师暂时划归海兰察指挥。阿桂,长江水师岳州镇、汉阳镇就交给你了。”
“奴才遵旨。”
乾隆忙碌到次日3更,才歇息。
到了早朝时间,又喝了一碗参汤,撑着坚持到了散朝。
朝堂上,他赞扬了钱峰。
这是一个风向标,意义明显。
又从重责罚了好几个钱粮督促不利的布政使、知府,全部是流放。
又让军机处下旨,要求粤海关尽快的恢复贸易。
年内,上缴500万两税银。
“奴才觉得光查两淮盐务还不够,长芦盐场也该查一查。”和珅突然说道。
“嗯,就交给都察院吧。”
都察院左都御史后背发凉,但还是接下了这个烫手任务。
皇帝不愿意多讲,就需要臣下去体会圣心。
无非是,让长芦盐场多出点血。
这是一桩非常败功德的差事,为皇上筹银子,就得罪盐场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筹不到银子,皇上会迁怒自己。
左都御史气的着急上火,唉声叹气。
长芦盐场,在天津卫,渤海畔。帝国的三大盐场之一。
……
军队开拔,是需要准备的。
从军令下达,到辎重后勤到位,兵器盔甲修整配发,做战前动员,鼓气。
大清还有个陋规,必须先发开拔银。
户部紧急刮库底,给每人发了3两的开拔银。
健锐营、火器营的旗人们十分不爽,在军营、在家里、在大街上、在八大胡同到处骂娘。
当然了,不敢骂皇上的娘。
那就只能委屈一下吝啬的户部尚书和大人了。
京城坊间戏言:和珅大意失亲妈!
不过骂归骂,出征不敢怠慢。
旗丁们和家里人依依惜别,去庙里求了护身符,穿上祖传甲,挎上祖传刀剑,1万多人浩
浩荡荡开出了德胜门!
清军出征,必走德胜门,寓意好。
归来时,走安定门,图个好彩头。
乾隆亲自送行,赠酒!
阿桂泪洒城郊,满怀信心而去。
去年,他打赢了金川之战,刚刚返京没多久,又披挂上阵。
大清柱石的绰号,是跑不掉了。
一路上,每日行军40里,速度不算低。
这得亏是沿途官府提供粮饷,骡马,民夫,才达到了这个速度。
京城八旗按照兵种不同,大致分为骁骑营30000人骑兵,前锋营1700人,护军营15000人,步军营20000人。
其中最为精锐的是前锋营,没有之一。
其次是护军营。
最烂的是步军营,满汉混编,属于鱼腩部队。
阿桂率领的这两营,健锐营3000人,火器营7000人,属于中等战斗力,但是出场率很高的。
都由满蒙八旗兵丁组成,没有汉军旗人。
……
次日清晨,李郁刚起床。
用了一些青盐漱口之时,就听到了亲卫来报:
“府尊大人的管家,怕您忘了参加生日宴,特来提醒。”
“好,告诉他,我会准时赴宴。”
黄文运的管家,照例拿了赏银,一溜烟跑了。
而到了日上三竿之时,李郁才带着大批护卫,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李家堡。
直奔府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