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黄知府投桃报李,教科书式审案
被抓捕的这些都是大户人家,
高墙大院,养着大批的家丁护院。
火器或许不敢私蓄,可刀剑棍棒却不稀奇。
每次,
都是少数差役先上门示弱,
和家丁护院对峙时,城守营绿营兵突然杀到。
二话不说,直接长矛捅杀。
在城外,
更简单粗暴。
东山团练,直接上门。
刀盾实战,狂杀家丁。
……
每一次抓捕,都是血流成河。
黄文运对此也知晓,但是不愿过问。
因为,
他已经在紫禁城立下了豪言壮语,要做孤臣,就不能心慈手软。
什么说情,递条子,姻亲,
他统统置之不理,反而暗示经办胥吏,要快,要铁。
不要留给那些人翻案的时间。
黄四的靴子,天天沾血。
宋押司的袍子,永远洗不干净,双眼血红。
两人都是马力全开,流水线作业。
黄四抓人,宋押司接管。
府衙大狱所在的那条巷子,行人纷纷绕道。
石板街上,
牢子们把一盆盆血水,随意泼倒。
血水里还混杂着,各种碳基生物的小零件。
府城百姓都说,
这条街就是阎王街!
虚弱多病的人,走一次回去就大病一场。
煞气太重。
李郁也路过一次,马匹受惊,差点摔下。
于是吩咐人建个钟馗庙。
门口放一尊铁炮,每到初一,十五,减量鸣炮一次。
物理驱鬼,效果极佳!
……
胥江码头,
如愿以偿,成为了大运河府城段,唯一的码头。
其余的码头,除了官船泊位之外。
全部拆除,包括河岸100米内的码头建筑。
这一次,
也动用了东山团练,虽衣着五花八门,但钢刀雪亮。
这就是有官身的好处,可以堂而皇之的执法。
这也让府城的士绅们,噤若寒蝉。
他们知道,一个在洗白的李郁,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老爷,黄大人有请。”
“哦,何事?”
“说是有一位致仕多年的陈姓士绅,上门鸣冤来了。”
李郁一愣:
“我们烧过这位陈老爷的房子吗?”
“那倒没有,他说是为苏州士绅喊冤。”
原来如此,
李郁秒懂,这是个有点影响力,想跳出来的士绅。
黄文运是真鸡贼,
不想和这种人对线,就让自己出面应付。
不过,没关系。
他正担忧,震慑力度不够。
想做苏州府“赵高”,目前的手段远远不够。
……
“备马,小五,随我进府城。”
15个骑马护卫,身着黑衣,簇拥着李郁离开了李家堡。
沿着官道,
一路狂奔直到府衙,
门子,凌阿六早就瞧见来了。
立刻飞奔出来,帮着牵马。
“李爷吉祥,那位陈老爷正在二堂签押房候着,刑房的人在准备卷宗给他查阅。”
“听说,胥江码头旁的望北楼,是你开的?”
“谢谢李爷抬举,望北楼是小人的产业。”
李郁打量着这家伙,
心想是个有魄力的家伙,三层望北楼,投入可不轻。
“花了多少银子?”
“足足1500两,把亲戚同僚都借遍了,还借了印子钱。”
“你怎么不找我借?”
“嘿嘿,小的正想请李爷参一股呢。”
是个懂事的家伙,值得栽培。
护卫收下了一成的股份文书,
凌阿六殷勤的在前面带路,一路小跑。
李郁就这样走到了二堂,
签押房内,
一个矮胖老头,透着一股子傲气,不善的瞅着自己。
先从脚看起,然后到头顶,眼神里满是不屑。
“陈老爷?在下李郁。”
……
“黄文运为何不来见我?”
“黄大人为朝廷呕心沥血,病了。”
矮胖陈老头气笑了,指着李郁说:
“这等荒唐话,你也说的出口?”
“陈老爷不信?”
“在大清朝做官,是最舒服,最惬意的,两手一摊,交给师爷胥吏就行了,比踏马的在八大胡同做表子都简单。”
李郁笑了:
“记下来,陈老爷的原话,一个字都不许差。”
“是。”
一个书吏,端着文房四宝,从门外溜了进来。
“你敢玩我?”
“陈老爷,你曾任何地,何职?”
“顺天府,四品府丞。”
“我不信。”
“小兔崽子,你凭什么不信?你不要和我哇哇叫。”
很显然,陈老爷肝火旺盛。
日后容易中风,脑溢血。
恰好,捧着卷宗的刑房书吏们进来了。
李郁就问他们:
“顺天府府丞,是在八大胡同办公吗?”
噗,
一个书吏没忍住,卷宗掉地上了。
陈老爷嗖一下站起身,想踹人。
可年龄不饶人,速度慢了点。
李郁抬脚,踢在他膝盖。
电光火石间,陈老爷摔回椅子里。
一顿眩晕,
“陈老爷,皇上有口谕,江南士绅心怀叵测,替朕好好的清洗一遍。”
“就名单这些人,公然持刃阻拦官兵,人证,物证,旁证,口供画押皆在。你哇哇叫个啥?”
……
陈老爷怂了,
待眩晕劲缓过,就匆匆离开府衙。
坐上马车,回府。
李郁也同时离开,恰好是同一个方向。
陈老爷大约是想找回一些场子,掀开帘子,冷冷的说道:
“年轻人,老夫提醒你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是吗?”
“过河卒,威风不过5步,就该谢幕了。”
李郁冷冷瞧着这个矮胖老头,
心想,此人虽猖狂,却是看的挺透。
自古为皇权冲锋的小卒,都如流星。
璀璨一时,就坠落。
陈老头当是占了上风,冷笑一声:
“我把话搁这,你活不过3年。”
话音刚落,
街角就冲出一个小乞丐,闷头冲向马车。
绕过家丁,推开车夫,
纵身一跃扑进了车厢。
只听得一声惨叫,
帘子上溅满鲜血。
小乞丐跳下马车,挥舞着带血匕首。
陈府家丁被其凶悍震慑,不敢拦路。
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了院墙后。
……
李郁目瞪口呆,不知道这剧情是不是走错了。
护卫们,
个个抽出刀剑,警惕的护住自己。
“义父,你先撤回堡内,我去打探。”小五冷静的说道。
他走到马车前,观察了一下。
陈老头肥胖的身躯还在抽搐,飙血。
气管被匕首划开了,一刀毙命。
而反应过来的陈府家丁,发一声喊后四散而逃。
肯定是回去报丧了。
李郁的脑袋宕机了一会,又恢复了正常。
刺客不是自己派的。
有人想栽赃给自己?
不过,
他突然觉得那个小乞丐的背影有些熟悉。
“小五,我先回堡。”
“太阳落山后,你带人去围了城隍庙,把那里的乞丐给我一网打尽,要活的。”
……
致仕士绅,曾做到正四品的陈老爷,被人刺杀在了府衙附近。
消息像风一样,
传遍了苏州府。
许多人,都怀疑是李郁指使的。
黄文运听说了也是大惊,
他当然猜得到,这不可能是李郁的手笔,太糙了。
“贴出告示,悬赏100两捉拿凶手。”
“再派人去陈府,排查一下仇家,尤其是内贼。”
黄四闻弦歌而知雅意,
和刑房的人商量了一下,就大致有了破案方向。
两天后,
陈府爆出了惊天丑闻,
管家,和陈老爷的第四房小妾,居然私通。
人赃并获!
严刑拷打后,管家承认了犯罪事实。
他为了霸占小妾,指使江湖杀手暗杀了主子。
安排在府衙门口,是为了栽赃李郁。
而李小五,也成功抓回了几十个乞丐。
还有一部分,趁乱逃跑了。
……
李郁看着这群脏兮兮的乞丐,
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二狗。
头发一绺绺的板结着,没有鞋子,穿的是看不出颜色的百衲衣。
眼神满不在乎。
“那天就是他赏的酒菜。”
一群小乞丐,沸腾了。
个个看着李郁,嘿嘿笑。
“为什么杀陈老爷?你和他有仇吗?”
“没有,小爷不认识他。”
“那是为何?”
“因为我欠你一顿饭,没钱报答你。那天正好乞讨路过,就帮你杀个人。”
二狗说的理直气壮,李郁听的目瞪口呆。
这什么逻辑?
“你杀人,是为了报我的恩?”
“对,我那天打包了酒菜,拿回去给老杆子过了寿。”
“老杆子是谁?”
“我们城西丐帮的头。”
“人呢?”
“死了,吃了那顿饭第二天就死了。”
乞丐们都点头,
表示那顿饭,赏的很及时。
老杆子死之前,还啃了半只鸡,一条鱼,喝了一口小酒。
为丐帮生涯,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你们以后有什么想法吗?”
“继续讨饭。”
哈哈哈哈,一群乞丐笑的很欢乐。
“干脆,跟着我混吧。”
“你是做啥的?”
“我也是江湖中人,跟着我混,吃喝不愁,就是要胆量。”
二狗吸拉了一下鼻涕,黑手一挥:
“成,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新杆子。”
……
剃头,清洁,从上到下,全部换新。
这一趟下来,
虱子伤亡过百,河水为之发黑。
李家军,
又增添了一支成色纯粹的力量。
休养4天后,
这些人就被投入了训练场。
李郁要求,
用最严格的训练,和纪律来塑造他们。
独立编成一支火枪队,
看中的是他们的勇气,小小年龄敢杀人的野性。
无牵无挂,毫无时代的污染。
书房里,
李小五拿着府衙抄来的副本,大声念道:
“此案动机明显,过程详细,人证口供齐全。还搜到了带血匕首一把,经仵作核验,和伤口一致。”
“陈氏家人,亲眼目睹了抓奸现场。对于本案并无意义,只要求官府严惩凶手。”
“今日上午,小妾和管家已木驴游街,并吃了一刀。”
“陈氏自觉没脸在苏州府居住,已经分家。几位公子为了家产,大打出手。”
杜仁笑道:
“这案子办的漂亮,干脆利落,而且不被人诟病。是军师的手笔?”
“不是,黄大人的暗示。”
黄文运,在这件事上果断出手。
其手段之老辣,令人印象深刻。
就连杜仁都说:
“证据链闭合,合情合理。甚至还顺手污了陈老爷死后的名声,妙的很。”
“陈家人没脸再闹,同年故交也没法质疑插手。”
“堪称是教科书级的断案。”
“阿郁,你说的没错,黄文运的能力,远远超过马忠义。”
……
李郁一边翻阅情报简报,一边说道:
“所以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了他,平时留点神,多抓点他的把柄。”
“寒门走到这一步,没有一个是光靠运气的。”
说着,他突然停住了手,
抬起头,惊喜的说道:
“长兴煤矿,打起来了。”
“刘千发力了?”
“是的。”
李郁翻阅详细情报,突然眼前一亮:
“阿仁,有位故人,甄氏,还有印象否?”
“啊,那个美艳的孀居女子。”
杜仁也笑了,想起了那笔律师费,2万两。
“甄氏家族,也在打长兴煤矿的主意。甄老爷也在拱火,长兴营的游击,是甄氏那位小姐的现任丈夫。”
“这么快?”
见李郁不解,杜仁解释道:
“替她打离婚案的时候,相好的还是个艺术家。不到一年,就换口味了?”
两人忍不住嘿嘿笑了。
甄氏的口味,不是关键。
把甄氏家族的爪子,打回去才是关键。
“他们的算计,是等矿工造反后,长兴营出兵平乱。”
“好算计。”
“到时候围住矿区,一通乱杀,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矿工头上。”
……
“再派一艘运输船,趁夜色送一队火枪兵到对岸。告诉刘千,长兴煤矿是我的。谁敢染指,统统干掉。”
“遵命。”
优质煤矿,是李郁目前的迫切需要。
西山煤矿出的那些垃圾煤,除了烧饭取暖,其他都不行。
一个近在咫尺,水路运输便利的长兴煤矿,
实在是老天赐予的礼物。
直线距离100里外的长兴煤矿,
矿工们愤怒的打退了矿主的第一次进攻。
当场打死了十几个打手,
悲愤,恐惧,还有迷茫,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矿主狼心狗肺,挖坑道不给木料加固,这不就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他们还把王五哥活埋了,畜生。”
“一天才给30文,世上可有如此低廉的卖命钱。”
王五哥,
是推选出来的谈判代表,和矿主见面时,被活埋。
矿主是个本地狠人,
他没有妥协的习惯,只相信以暴制暴。
所以,冲突越来越激烈。
就在刚刚,手持刀剑的打手们突然袭击。
和手握棍棒,铁锨的矿工们,正面厮杀。
矿工们常年下井的体力,还有集体组织力发挥了巨大作用。
打手们胆寒了,
他们向矿主大肆渲染,请求更多的人,更好的兵器。
……
附近的巡检司,
看在年年分红的份上,派出了一队弓手。
还从临近巡检处,又借了一些弓箭给打手们。
远程投射兵器,在民间市场就是降维打击。
矿工们被一轮箭雨,射死6人,受伤8人。
狼狈退回了矿坑,
打手们兴奋的把伤者围住,架起篝火,活活烧死了。
同伴的惨叫,传到矿坑中,
矿工们愤怒的砸坑壁,留下斑斑血迹。
“王六哥,我们冲出去,和这些畜生拼了吧?”
“不行,他们有弓箭,我们冲不过去。”
“拼着死人,也要报仇。”
一个矿工大吼道,
他扛着一扇门板,压抑不住想杀人。
王六哥,
是被活埋的王五哥的弟弟。
弟兄俩不是本地人,却识文断字。
加上为人仗义,
是矿工中公认的话事人。
代写书信,调解矛盾,都会请他们弟兄俩出面。
……
“六哥,我有个办法。”
“你说。”
“我有个朋友,他在苏州府李爷底下做事。李爷是苏州府江湖的头把交椅,势力大的很。”
“你说的李爷,他是不是官府的走狗?”
“不可能。”
“你有证据吗?”
“吴县户房书吏找李爷手下人的茬,结果李爷一声令下,把人连同房子给点了。”
“官府能放过他?”
“官府收了银子,一个p都没敢放。李爷手底下,有几百号弟兄,指谁杀谁。”
矿坑里,
一众人被震的说不出话。
这也太解气了吧,太霸气了吧。
提议的此人,是刘千安排的。
他的一位远方亲戚,在西山岛做事。
刘千承诺,
只要他促成此事,会给他安排一个差事,做木匠,学徒期间就拿工钱,还包吃包住。
王六还是有点脑子的,只是问道:
“你能联系上那位李爷的人吗?”
“能。”
“那就拜托你,请他们开出条件。”
矿坑内部,
非常复杂,大坑连着小坑,有的是死路,有的却是贯通的。
除了矿工,其他人不敢下井。
打手们,只能在外面叫嚣。
“架柴,点火放烟熏他们。”
“坑道里没有粮食,我就不信,他们能吃煤块充饥。”
矿主一下子就点破了矿工最大的弱点。
地下,可没有粮食。
“小的们,附近都点起篝火。这帮人出来一人,杀一个。”
“爷,要不要留几个。都杀光了,谁给你挖煤?”
“怕什么,大清国的穷鬼,死不绝杀不绝,子孙后代无穷尽。”
“爷,您英明。”
“人死了,矿井还在。你们跟着老子照样吃香喝辣,别怕。”
矿主,
本想请长兴营官兵帮忙,谁料这帮丘八狮子大开口,只能作罢。
又从县衙请壮班助阵,
也被婉拒,这让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
逢年过节,可没亏待过他们啊。
刚过去的中秋,
光银月饼送出去了8盒。
这帮喂不饱的黑心货,吃人不吐骨头。
矿主的心中烦躁,
他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湖州府的甄老爷,曾提出过收购他的矿。
难道,
他给了官老爷们更多?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就浑身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