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第六个贴饼子,用碗里的残酒盖了盖,李胜利擦了一下额头上辣出的汗水,也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一餐吃了个十成十,为了口腹之欲,他也不管什么饭吃七分饱、酒喝三分醉了。
鱼杂鲜香味美,贴饼子焦香甘甜,地瓜烧甜绵辛辣。
饿了大半月的肚子,来上这么一顿,真是给個神仙也不换,什么饮食健康之类,最好还是待在九霄云外好了。
喝了三碗地瓜烧,找到了微醺的感觉,借着清醒,李胜利这边也说出了离别的话语。
“海爷,咱们爷俩相识属于缘分,家里还等着我呢。
再留一天,后天我就回家了。”
李胜利借着鱼杂喝了三碗,海爷这边也喝了两碗。
知道有此一别的海爷,没有多说什么,又借机喝了一碗,叹了一声算是应了。
对此赵满奎这边多少有些失望,村里养猪的事儿,还要斟酌斟酌,没了智囊,就怕遇上问题。
散了席面,李胜利回到厢房,这一天下水上山的,他多少有些疲惫。
三碗地瓜烧带来的微醺感觉很美妙,不等酒意散去,他就酣然入睡了。
正屋这边,赵四海爷俩,则是喝着铁线莲煮的药水,说起了父子之间的私房话。
“满奎,明天赶紧准备,家里的二十斤小米,也给胜利带上。
在村子里寻一下,换点粗壮的烧柴,城里的煤也是凭证来的,粗柴火扛烧。
家里的瓜干,拿去张寡妇家换换,她家的瓜干软和甘甜,是村里最好的。
这是咱们家出的谢礼,至于胜利诊病该怎么出,你跟村里商议一下。
今儿一天就给弄好了三个壮劳力,村里不能不大方。”
三碗酒对赵四海来说,也就润润喉而已。
说起李胜利的事儿,他这边多少有些郑重,家里给出的谢礼,也格外的重。
“爹,胜利是个有章程的,咱们给的太多,怕他不要。
村部今天就说好了,那几个人看病的花销,村里出。
打算给一百斤瓜干,二十个南瓜,外加一坛地瓜烧。
这些加在一起,也值十多块了。”
对于李胜利的诊金,赵满奎这边自然不会无视,早就跟村里说好了。
十多块的东西,算是不少了。
“他们没见识,你也没见识吗?
平常请个大夫,没个三块五块的,谁上咱这穷乡僻壤来?
加上药钱,十块八块的才看一个人。
胜利虽说没有用药,但治好了病就是本事。
早年间到城里请个坐堂郎中,没个三五块现大洋见面礼,你请的来吗?
更不用说席面酒食这些东西?”
看病贵,可不是后世独有,正经的坐堂医可是高收入群体。
到了现在,虽说工资一视同仁,但手艺好的医生,每月出几个外诊,挣的比工资要多的多。
赵四海的话说在了点子上,就算治个感冒发烧,三毛五毛也是少不了的。
治好了旁人治不了的骨伤、腰伤,不能等同于感冒,这钱要看医生要多少。
这一点赵满奎也是认同的,想了一下之后,他这边也有了答案。
“爹,我刚刚跟胜利说了一下养猪的事儿。
他给出的主意不错,我应了他出栏的时候,给他半扇猪肉。
咱们长长久久的来,一次给的太多,反而不好。”
听了儿子赵满奎的说法,赵四海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倒是情有可原,也就默许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赵满奎就带着老大赵有方,背着东西出了家门。
李胜利这边起的晚了一些,出门的时候,院里只剩老二、老三在看着熏房的火堆。
三人一起就着昨晚的鱼杂,喝了红薯南瓜粥,虽说甜粥配鱼,多少有些腥气,但三人也没少吃。
吃饱喝足,李胜利带着自己的麻袋,赵家的绳子,领着两兄弟上山了。
赵家老大赵有方属于壮劳力,是需要出工的,老二平日里也要出工。
但他的活,主要是在夏秋两季,半大孩子只能承担一些放牛、放猪或是打草的营生。
地里的重体力活,不是情况特殊,哪个村子也不会安排给孩子的。
半大孩子过早的参加重体力劳动,不仅影响发育,还会被上面追究的。
至于老三赵有钢,那是小孩,不需要出工。
一路上,赵家老二也没闲着,不断追问李胜利怎么看鱼。
昨天在船上,他大哥说的不明白,老二机灵,上山的路上就开始了偷师。
对于老二的问题,李胜利也是有问必答,这些经验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多捞上几次鱼,稍微机灵点,也就学会了。
洼里村不出合格的渔人,主要是因为没人以此为生。
“小叔,咱们的套儿没了!”
一路给赵老二传授经验,李胜利错过了第一个圈套,但赵老三的记性不错。
通过痕迹找到了昨天下套的位置,因为是用灌木枝固定的,不怎么牢固,猎物带着套子跑了。
“好事儿,这说明我下的套儿是对的,咱们去看下一个。”
虽说是村后的土坡,但面积也是不小,上面杂乱的灌木很多。
不等到达下一个圈套,人小眼尖的赵老三,就发现了一只挂在灌木枝上的兔子。
“小叔,在这儿呢,没跑了!”
说着,赵老三就钻进了灌木丛,不一会就拎着一只兔子钻了出来。
晚上山风大,兔子已经被冻硬了,看着灰褐色的兔子,李胜利心里也多少有了些满足感。
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圈套逮的猎物,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老二、老三,没逮着兔子的套儿,你们记一下,等我走了,你们每天来看看。
逮不着的就留着,逮着的就撤。”
靠近村子的土坡上,兔子的数量不少,第二个圈套也逮着一只。
想着自己昨天下的几十个套子,如果个个有货,那就发了。
但天不从人愿,接下来的几个套子,就没有收成了。
赵家老二机灵,一路上又开始问起了怎么下套子。
这个多少还是有些难度的,李胜利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两兄弟查看地上的痕迹。
想要学会下套,不下点功夫,也是不成的。
因为初次下套经验不足,许多灌木枝固定的套子,都被带走了。
这些丢失的套子,也没跟第一个一样,在灌木丛中被挂住。
一路几个山坡走下来,几十个套子逮了十六只兔子,两只野鸡。
相对于觅食路径固定的兔子,用套子逮野鸡的难度更大。
这东西只有一个觅食范围,很难准确的下套。
再者干瘪草籽的吸引力,对野鸡而言可能也不高。
如果用点苞米粒,或许效果能好一些。
“叔,要是天天能逮着这些兔子,咱还出个屁的工,卖兔子就够吃够喝了。”
逮的兔子太多,对三个半大孩子也是很重的负担。
小一些的兔子四五斤,大一些的七八斤,大半麻袋的兔子,三个人谁也拿不起来。
只能由李胜利跟赵老二,用棍子架在肩上抬着。
赵老三那边也是前胸后背,挂了四只不大不小的兔子。
“听人说,兔子只能冬天吃,开春以后,兔子身上的虫子多,吃了会死人的。”
对赵老二,李胜利显然不能拿出寄生虫那一套说法,只能编了一个传说,给他做了答复。
想到寄生虫,李胜利这边也想弄几个塔糖吃一下,打打肚里的虫子。
自己身体偏瘦,弄不好就是肚里有蛔虫,这年月蛔虫病也是很普遍的。
“小叔,咱们赶紧回家吧,昨天晌午饭没吃,我爹都说我们了。
亏的我娘不在家,不然又要挨揍了。”
这一溜走下来,也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看看天色,快到午饭时间了。
赵老二这边也赶紧提醒,要不是老娘去了姥爷家,昨天撒疯一样的玩耍,回家多半是要被臭揍一顿的。
听了赵老二的说法,李胜利笑了笑就答应了。
赵家这几个,跟自己在家的待遇差不多,动辄挨揍,这也是现在的孩子们要面临的常态。
自己这次回去,弄不好也要被韩娘们赏几个大脖溜子的。
三人带着满满的收获,一路回了村里,果然如赵老二所料,海爷已经阴沉着脸坐在了大门口。
“爷,小叔真厉害,在后山坡上下的套子,一共逮了十六个兔子,还有俩野鸡。”
机灵的赵老二是明白事理的,见爷爷面色难看,第一时间就报上了收获。
还夸赞了一下小叔李胜利的本事,一通话说完,阴沉着脸的海爷,立马喜笑颜开。
“老二呀,没跟你小叔学学本事?”
能正骨、擅捕鱼、会下套,李胜利的本事,也刷新了赵四海对于半大孩子的认知。
他这个岁数的时候,也就知道漫山遍野的追着兔子往死里撵,还不赶自己几个孙子知道用棍子抽呢。
想到当年的苦日子,赵四海不由的一叹,为了现在的好日子,他大儿子撂在了战场上。
二儿子也差点回不来,这些半大小子,就合着该过上好日子的,这是用先人的血灌出来的。
“站门口瞅啥?
还不赶紧去收拾,让你奶待会儿做饭,晌午吃酱炖兔杂。
胜利,咱爷俩说说话?”
几人进院放下兔子、野鸡,赵四海没让李胜利去收拾,而是拉着他进了厢房。
厢房的地面上,放了两个袋子,两个坛子,指着地上的东西,海爷说道。
“胜利,家里没什么好东西。
这一袋是二十斤小米,那一袋装的是瓜干,可以直接吃的那种软瓜干。
这是地瓜烧,这是你大娘靠的鱼油,咸菜疙瘩今晚再捞,不然就干了。
你小子救了海爷的命,咱们也不提诊金,这些就是家里的心意。
咱们这边的杂粮多,精细的粮食也没有,你小子就凑合一下吧。”
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李胜利有些受宠若惊。
粮食无疑是命根子,别的不说,二十斤小米,在如今就是重礼了。
小米虽说属于杂粮,但在粮站是买不到的,凭着粮本能买到的只有棒子面跟大碴子,偶尔运气好会有点高粱米。
李胜利听老娘说过,想要小米,就只能去鸽子市淘换。
“海爷,东西太多了,无功不受禄,我带点瓜干回去就行了。”
对于诊金的数目,李胜利是不清楚的,但满地的东西摆着,他觉得这远远的超过了诊金。
海爷的礼物过于重了,他有些不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