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一件厚棉袄,七尺布一斤花,在供销社买,二十多块,咱们自己做新的,也得小二十。
按照棉花布匹三七开,棉花少说得值五、六块钱。
棒子面再好,不带粮票,再高不过两毛一斤,三十斤呐!
这还是毛着算的,正常不带粮票的棒子面,也就八分到一毛一二之间的价。
棒子面换鲜地瓜,一斤换十斤,鲜地瓜要三百斤。
软瓜干四到六斤地瓜出一斤,白片子要八斤,换成干巴的白片子,也得四十斤的。
现在两斤杂粮换一斤旧棉花,还不乐疯了他们。”
赵有方所说的软瓜干,就是蒸熟之后再晾晒的地瓜,可以直接食用。
白片子就是生地瓜直接切片晒干,因为淀粉含量高,晒出来的成品,多半发灰白色。
这种一般要磨成粉,或是磨成细碎的颗粒,才能食用,白片子则是一地儿一个叫法。
赵有方给的说法比较直观,李胜利大致算了一下,如果将旧衣服拆成布,能换取的粮食很可观呀。
“有方,做旧衣服买卖,海爷怎么说?”
见到了旧衣服市场的前景,李胜利也没纠结面前的一车粮食,而是问起了海爷的意见。
“我爷说了,这事儿不能急,先从洼里做。
等过两天见了东西,让他们看看之后,如果好收拾,我爷就去附近几个村子转一下。
我爷说了,洼里周围十里八村,够养活咱们了。
我爷还说了,最好下去换粮食,换钱不值当的,粮食运回城里,换的钱更多。
这一来一去,落下的差价,也够我们吃的。”
海爷的建议很中肯,跟李胜利想的大差不差,这事儿可以定下来了。
有洼里村打掩护,风险也能降到最低。
做买卖的事顺了,李胜利转头看着车上的粮食,心里却有些打鼓。
“有方,车上都是什么东西?”
说到车上的东西,赵有方这边又有了精神,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细棒子面三百斤,粗棒子面四百斤,碾过的白片子地瓜碎五百斤,软瓜干二百斤,鲜地瓜六百斤。
这些算杂粮一千五百斤。
剩下的一千二百斤还有十八块钱,我爷说了,坐出二十块的本钱,剩下的算我们兄弟的。
下一批衣服,再坐十五块归本钱,剩下我们再分。
人吃马喂一天算两块钱,这次扣了两百斤瓜干。”
赵有方说着车上的粮食,也带出了这次的账头。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海爷的亲兄弟明算账,恰如其分,出钱的出力的,都有利可图,这买卖可以做。
“好,以后就这么算。
肖虎,这些东西有地方搁吗?”
回到最初的难题,李胜利也解决不了,只能看向了在四九城街面混的肖老虎。
闻言,肖虎摇了摇头,东西太多,要不然肖长弓也不能让赵家兄弟停在街上。
“叔,东西太多,我爹说了,一家最多分個三百斤粮食,再多说不过去了。
让公家查到,有介绍信也说不清楚,会被居委会盯上的。”
肖长弓虽说耿直,但对于保卫上的事儿门清,打击投机倒把,保卫也有一份责任。
对于一些细项的东西,肖长弓的建议,是不能不听的。
“鲜地瓜呢?”
“那不算粮食,多了少了无所谓,有的人家一存就是千八百斤的地瓜,这是活命的口粮,没人说。”
听完肖虎早有准备的说法,李胜利点了点头,示意赵老大给他看看粮食的样子。
细棒子面他知道,粗棒子面跟碾过的地瓜碎,他就没见过,想看看再说。
“这什么玩意儿?
能吃吗?”
细棒子面不用看,当赵有方打开一袋粗棒子面的时候,李胜利有些无语了。
粗棒子面也是玉米碾碎的,只是里面的杂质很多,他甚至看到了棒子芯的小碎块。
“咱们自留地里的苞米,不能去公社的磨坊。
都是用石磨连着棒子芯一起碾的。
专家说,棒子芯是代粮,但这玩意儿吃下去拉不出来,跟苞米粒一起碾了才能凑合吃。
粗棒子面做的窝头,最好配着地瓜吃,不然上茅楼的时候,就得带着小棍棍了。
乡里养殖场,管这玩意儿跟碾碎的草料都叫粗饲料。”
听完赵有方说的,李胜利瞬间对粗棒子面无爱了,这东西不是不能吃,只是吃了好不好,就只有自个儿知道了。
再打开了一袋白片子地瓜碎,这东西有些像淀粉颗粒,就是生地瓜干直接被碾碎了。
“地瓜碎怎么吃?”
掐了一下,地瓜碎跟小石头一样,放嘴里试了一下,就是一个字‘硬’。
“用水泡好,做粥也成,掺棒子面里做窝头更好吃。
这东西最好不要当饭吃,吃完了烧心,老难受了。”
马车上的粮食,赵有方都吃过,好不好吃,能不能吃,他最有发言权。
听完这个,李胜利也知道了,地瓜碎只能作为辅食。
“肖虎,能不能把粗棒子面跟地瓜碎换成钱?
换成细棒子面也成。”
能吃的李胜利要留下,毕竟李家肖家的日子过的都不富裕。
别说是细粮了,能吃饱吃撑都是奢望,如今虽说有了粮食,但也只能勉强饱腹。
至于不怎么能吃的粗棒子面跟地瓜碎,只能支援给那些处于饥饿边缘的人了。
“换钱没问题,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就能换钱。
至于换棒子面我看还是算了。
粮店里一分六七的棒子面,到了鸽子市,起码八分起。
缺货的时候,好棒子面卖到过三毛多,大米白面一块多。
在城里换粮食不划算。”
对肖虎的建议,李胜利从善如流,问起怎么换的时候,肖虎也没说话,而是示意赵有方把马车套上。
一路进城,马车是重载,到了地方停下车,赵老大就把马卸了,让大牲口休息。
再启程,首先就要套好了马车。
“叔,我带你去换金子的那家,他那边比较隐蔽。
现在正是鸽子市歇市的时候,你也摸摸门路。”
换金子是两人之间的秘密,背着赵老大跟赵老三,比较熟悉鸽子市的肖虎,才大致给李胜利说了一下。
路上李胜利也问了一下有些神秘的鸽子市,在肖虎说来,周边的鸽子市不算是黑市。
而是跟农村的集市差不多,因为不合规,所以也没有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摊贩。
划定一个范围,只要是周边的老住户,寻寻摸摸都差不多能找到。
管理松的时候,地点相对固定,来往的人员也多。
管的严的时候,可能随便蹲在巷口的一个人,就是整个鸽子市。
据肖虎所说,跟他交易的人是个叫大刘的佛爷,算是鸽子市里的油子。
佛爷,可以说是小偷,也可能是带着一帮小偷的贼王,混迹鸽子市投机倒把的,也能叫做佛爷。
而大刘不偷不抢,是专业混迹鸽子市的掮客,小到衣服鞋帽,大到收音机、自行车,全部涉猎。
肖虎引着马车,七扭八转,到了一处破败的院子外面,指挥着马车停到了院子旁的一处空地。
嘱咐几人在外面等着,自己独自一人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就带出了一个披着军大衣的背头。
“我说虎爷,这刚忙活完昨晚的买卖,大清早的叫门,扰人清梦了。”
出了院门,刚刚还没声没响的大背头就开了腔。
褒贬是买主,大刘开口,也不是撩闲,主要还是习惯性的压价。
“甭说没有用的,出力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拿你一点东西。
车上的东西,人家卖什么,你就给个实在价。
咱们认识也小十年了,我肖老虎的为人,就是说一不二,你看着办。”
跟大刘站在一起的肖虎,表现的跟之前完全不一样,霸气的很。
大刘这边也很给面子,不仅点头认可,还给众人散了烟,包括还没有马车高的赵老三。
“您是山神爷,坐镇一方给咱们护住了活路,这次听您的。”
大刘一句话,也说明了肖虎跟他们熟识的原因,他多半是看场子的打手,而且很厉害。
大致看了一下车上的粗棒子面跟地瓜碎,粗棒子面大刘给了六分五的价,地瓜碎五分五。
李胜利这边留了一百斤地瓜碎,两样各卖了四百斤,一共四十八块的货款,大刘四舍五入给了五十。
留下的袋子也给补了新的,十条麻袋十五条布袋,这些算下来也是一笔费用。
显然大刘是在照顾肖虎,四舍五入多给两块,这么做买卖得赔掉裤衩。
至于新的麻袋跟面袋,少说值个五六块,也不是能白送的东西。
临走的时候,李胜利示意赵老大拖下一筐地瓜,算是回礼,大刘也没说什么,直接就收下了。
“虎爷,这就对了,您家里的老爷子是个人物。
可再硬的人物也得吃饭,打今儿开始,你有粮食找我就对了,别人给不了,我大刘给你四九城独一份的价儿!
回见了您呐!”
肖虎跟大刘两人之间的故事,李胜利也不细究,这是人家的私事。
大刘这货不错,对肖虎而言算是个仁义的,以后有买卖找他多半不会被坑。
出了七扭八拐的巷子,也到了上班时间,两处四合院的人,都少了不少,可以卸车了。
虽说心里也担忧,但东西都拉来了,一不能拉回去,二不能都卖了,只能硬着头皮卸车了。
先在肖虎家卸了一百五十斤棒子面,三四十斤地瓜碎,两百斤地瓜,五十斤瓜干。
又在南锣九十五号,卸了一样的东西,看着剩在车上的粮食,赵有方带着疑问看向了李胜利。
“小叔,这些给谁?”
车上还有一百斤瓜干,三十多斤地瓜碎,一筐一百斤地瓜,差不多够一家一月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