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好了房子的事,李胜利也不去看房,借着上午的时间,又急奔陆军总院而去。
到了地方,肖虎、赵家兄弟都在,冯大姐不在,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正守在丁岚的病床前。
虽说被李胜利镇住了,但丁岚对他依旧没有好脸色,她为了不让脾气发作,只能侧脸对着墙发呆。
给张英简单的摸了一下脉之后,李胜利就带着肖虎,赵家老大、老三出了陆军总院。
至于倒霉的赵老二,驾车没有赵老大好,嘴又比赵老三严,就只能留在医院做护工了。
“小叔,去哪?”
将栓在马车上的马套好,赵老大问起了这次的目的地。
“信托商店,再弄一点被褥、衣服回去。”
对于卖估衣的买卖,李胜利还是很看好的,虽说在村子里做买卖依旧有风险。
但现在每个村都有换粮食的,与城里相比,村里的交易更加频繁,也更加没有遮拦。
只要村部、公社不派人盯着,不管是换粮食,还是卖估衣,危险性比城里的鸽子市要小得多。
“叔,咱们的钱够了,就别再……”
想着昨晚的收获,站在李胜利身后的肖虎说了话。
卖估衣也是投机倒把,按照老爹肖长弓的说法,这样的事最近要少做。
“买卖常在利常有,咱们不能坐吃山空,钱总有花完的一天。
你家我家,洼里的老赵家,孩子加起来都够一個班了,分一分还能剩多少?
赵家的二姑娘,眼瞅着也要嫁人了,嫁妆就从卖估衣的买卖里出。
你家的弟弟妹妹也是一样,脏活累活,咱们几个干了,好日子留给他们吧……”
小叔李胜利说完之后,肖虎也没再反驳,这年月虽说日子过的都挺苦。
像之前的李家、肖家,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填饱肚子都是个问题。
但也有过好日子的,喝酒吃肉、游湖听曲儿的,在四九城也大有人在的。
鸽子市的存在,一来可以帮普通的住户们调剂一下家里的粮食结构,细换粗,肚子就能吃的饱一些。
二来这些有条件的,也能粗换细,钱换票,嘴上也能吃的好一些。
限时的肉票、油票、酒票、布票等等,汇集的地方,就是那些工资高票证不足的人家。
作为鸽子市佛爷大刘口中的山神爷,肖虎对这些也是门清。
虽说没有收取过大刘他们的保护费,但做一做过桥生意,揩些油水的事,肖虎也没少参与。
有些地方看的严,没点手艺是混不进去的,肖虎借助看场子的便利,主要的营生,就是给佛爷们跑腿儿。
虎踞一方的山神爷成了跑腿的骡子,最大的原因就是肖家老爹肖长弓的威压。
不然肖虎早就在北新桥、交道口这片立地成佛了。
他自小学的八卦掌,可不是健身的体操,正经练的都是杀人的技法。
别说是街面上的混子了,就是正经部队出来的好手,三五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昨晚的买卖,也算是给肖虎开了窍,之前他上蹿下跳,最好的时候,一天也就混个三块两块。
昨晚一次,老爹伸伸手,肖李两家直接就变成了万元户,这买卖在肖虎看来,更好做一些。
“叔,昨晚的营生,咱们……”
“闭嘴!
昨晚是运气,万一你爹有个好歹的,你想年纪轻轻的就去摔盆、哭坟啊?”
肖虎说完,李胜利就回头瞪了他一眼,直接打消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枪比人快,昨晚只能算是肖长弓运气好,真要在四九城干黑吃黑的买卖,只怕蹦跶不几天。
做黑市跟鸽子市的,除了地面上的佛爷,更多的还是跟大院有关的人。
那批人才是真正的后台、资本、供货商,肖长弓、肖虎,加起来不过两个人。
跟那些黑市的后台比,父子俩不过是大一点的绿头苍蝇而已,想要弄死,只要抬一下苍蝇拍就好。
慑住了心里想七想八的肖虎,李胜利也不再说话,跟着马车一路到了信托商店的后院。
让赵老大进去找了张股长,肖虎还是要避嫌的,有些事李胜利想跟张股长这边对一对。
如果卖估衣的货源有问题,暂停一下也是必然的选择。
在院门附近看到赵有方跟张股长出来了,李胜利也没站在原地,而是沿着院墙找到了一个角落。
“来了,这次要多少?”
跟着赵有方出了院门,张股长甩下赵老大,疾步到了李胜利跟前,张口就要做买卖。
前几天的粮食,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填饱肚子之后,张股长思来想去,这买卖还是要常做的。
他家里想要解决眼前的困难,两三年之内怕是不成的,孩子们毕业之后找工作,对老张而言,也是沉重的负担。
“老张,咱们三天两头的来,是不是很惹眼?
库里有这么多旧衣服处理吗?
别到时候你犯了错误,再把咱们爷们拖下水,这就不好了……”
两人对面,李胜利也没了脸上惯常的风雨不惊,而是皱着眉头问起了张股长,卖估衣生意的长远性。
除了怕信托商店内部出问题之外,昨晚点了东城武装部仓库的那帮蛀虫,也是原因之一。
这年月,这么大胆的事,李胜利也不知道是不是普遍存在的。
事情闹大,各单位必然会闻风而动,万一黑吃黑的买卖,最终结果砸在了自己头上,那就不怎么美观了。
“这你放心,绝对不会的。
北新桥商店这边,以自行车跟配件为主,旧衣服杂货之类是在东四、菜市口、前门、天桥几个商店。
这边库存的旧衣服,主要是公私合营的时候,公家从旧估衣行拨派过来的。
还有就是困难时期,低价收进来的,旧估衣行的东西都是好货,可惜赶上了困难时期,没人要,就存了下来。
现在这些西服、长衫、大衣,又不敢拿出来卖,这不是正经人该穿的衣服。
商店的领导头疼了好几年了,这么大批的库存,也不敢一下卖给造纸厂。
兄弟单位也知道底细,没人愿意接这些烫手的存货,把这些货销往农村,你们做做还成。
商店的领导是不敢的,万一被扣上帽子,就得不偿失了。
你们这事,我跟孙会计汇报过,领导那边是支持的,入账的时候,也不会标记清楚你们的大队名。
这事咱们就按灯下黑这么做着好了,领导巴不得你们天天来,赶紧处理了这批烫手的库存。”
听张股长说完,李胜利的心里稍安,这事老张说的没毛病,前后都符合时势,应该不是编造的谎言。
见李胜利还是有些不相信,老张还想解释一下。
信托商店虽说只是个平台,平常是以代营、托购、托销、收取手续费为主。
但也能做些典当的买卖,困难时期,上面曾经拨过专门的款项,用来收购市民手里的旧货,用以缓解一些家庭的困难状况。
总的来说,信托商店还是一个进多出少的行业。
现在的单位,大多不用自负盈亏,积压货物的情况,在各个信托商店都是一样。
东华门那边以旧家具为主的商店,堆叠库存的桌椅板凳,都已经有了手艺传承。
一摞桌子,可以密密实实的摞到房尖,这样的手艺,不经过长时间的琢磨,也是出不来的。
“那就好,老张,我最近在行医,中医!
你看能不能给物色几副药柜,最好是红木之类,做工精巧一些的。
咱手艺不成,只能用家伙事儿唬人了。”
没让张股长做过多的解释,卖估衣本就是投机倒把的买卖。
老张这边也不可能给他发个营业执照,只要大面上说的过去,别被信托商店里面的人盯上。
李胜利这边就没什么问题,至于洼里那边,还是赵满奎父子的话,查到村里的大队上,揍他们丫的。
能带着一村人吃饱的土霸王,还是北韩回来的转业军人,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药柜?
这东西可难办了,药柜跟桌椅板凳不一样,属于生产物资,我得问一问。
咱们这边方桌、衣柜倒是不少,但药柜是一件也没有的。
东华门那边主要做家具,等得了空,我给你问一下吧……”
在李胜利看来很简单的抄底行为,没想到在张股长这边遇到了麻烦。
药柜,属于生产工具系列,不算是普通的家具,一般不会出现在信托商店的。
以前查抄的时候,这类物件,一般就归了公家的仓库,等着各单位分派的物资自然不会被托卖。
“那就麻烦你给寻摸一下,太次的不要,平白拉低了我的手艺。
如果有黄梨木的桌椅板凳、衣柜之类,你也给留意一下,我看看再说。
要是能当药柜,我也就留下了。
上次换的粗粮没运回来,这次给你十斤白面,将就将就吧……”
给老张留下活扣之后,李胜利对于粮食也做了解释。
太多的大米、白面,他也不敢拿出来,十斤算是不少了。
对于李家、肖家、张家这样的家庭而言,大米白面,可不是好粮食,一斤至少顶三五斤粗粮。
有点掺着做两合面馒头还成,当成主食,只怕有些糟蹋粮食了。
与吃好相比,对这三家而言,吃饱更重要一些。
有了粮食衬底,张股长这边自然没什么问题,十包衣服,二三十床旧被褥也就被装上了车。
这次的被褥比较贵,是跟衣服一样,按照两块钱一百斤来的。
但质量也好,简单的拆洗一下,就可以重新当做被褥来用,这样的价格,也是之前赵家弄不到的好货色。
赶上马车回了板桥胡同的肖家,李胜利安排肖虎去给张股长家送了十斤白面,他跟赵家兄弟,则是继续挑拣旧衣服。
在村里叫行之前,将可以穿的衣服挑出来,一是可以让叫行公平一些,二是三家也可以弄些能穿的衣服。
如果夹袄之类弄的多了,也可以新开一个单品,增加一些收入。
李胜利也借机开了几个昨晚弄回来的麻袋,里面几乎全是轧线的黄棉袄,而且没有发霉的味道。
这些显然是刚刚退役的旧款军衣,与他们这些做估衣的相比,武装部的那些人,真是狗胆包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