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家传承人泼了冷水,柳爷‘呵呵’一笑,李胜利的胆子有多大,他很清楚。
不说用药的事,没点胆子的人,敢做卖估衣的营生?
心情不错的柳爷,午饭依旧是俩大馒头下肚,看的海爷双眼都瞪红了。
这老兄弟来的时候,也是一顿一个馒头,咋从昨天开始就食欲大开了呢?
心中好奇的海爷,就跟柳爷聊了起来,一直聊到上工,话头依旧热烈。
上午施了药,下午应该没什么事,李胜利也就不带柳爷了,自己领着赵彩霞去了村部。
一下午也没什么事,赵彩霞看医书,李胜利听老头老太们闲聊,时间也就轻飘的过去了。
第二天依旧是遛完套出诊,洼里的老头老太们,一样早早的到了。
医务室刚开门不久,洼里村部,就来了一辆老旧的敞篷吉普。
透过医务室的后门,看着车上戴着皮帽、身穿军大衣的司乘,李胜利多少有些同情他们。
大冬天坐敞篷,逼格不低,但人遭老罪了,不如弄辆马车来的自如自在。
吉普车上的人员,下车跺脚活动的功夫,赵满奎领着洼里村部的人马也迎了出来。
洼里村部,除了赵满奎夫妇之外,就只有会计张连福根出纳王三昆了。
百十户的小村子,别说是村部了,就是下面的小队,也只有正副队长。
比起一些大村子的小队,正副队长、会计出纳、库管、农机手这样的配置,洼里这边是没有的。
赵满奎迎出来之后,众人也没忙着进屋,而是站在院里聊着,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车上下来的人员,也赶紧借着机会活动腿脚,进了深秋,敞篷的吉普坐着就不舒服了,入了冬更是折磨的开始。
等了能有二十分钟,一个十多人组成的自行车队,才急匆匆的进了村部大院。
隔着窗户,李胜利看到赵满奎的脸色突然变了,也起身扫了一眼后来的自行车队。
“彩霞,你去找找赵满屯家的二儿子,我要问问恢复情况,让赵有喜把张定邦也喊来。
张定邦家你就别去了。”
小叔李胜利的吩咐,赵彩霞听完之后,也不问原因,直接就出了门。
一旁正磕着南瓜子的柳爷,双眼之中带着诧异,看向了自家的传承人。
赵满屯的伤情,要看也得上门去看,问他儿子算是怎么回事?
“小爷,有事儿?”
略一思索,柳爷看了一下身后的村部大院,一双倒三角眼里的诧异,也换成了阴沉。
“多半有人要找麻烦了。
兵来将挡吧……”
后来的自行车队,人员一水儿的都是中山装,除了几個穿着浅蓝色工装改的,其他人穿的都是深色的。
三个推着崭新的自行车,一身藏青色中山装的青年人最是扎眼,而赵满奎变脸的方向,正是对着他们三个。
“嗯!
泼皮对无赖,也算是兵对兵、将对将了。”
不用细看村部的院子,柳爷就自行脑补了接下来的麻烦。
能找到李胜利身上的麻烦,无非是行医证,多半是区里卫生局来人了。
而李胜利让赵彩霞去找的人,则是这两天看到或是听到的,不怎么上道的物件,说是泼皮或许有些过分,但也差不太多。
瞧着自家传承人云淡风轻的模样,柳爷捋着山羊胡,又是老怀甚慰的场面。
李胜利看着院里的人被迎进了村部,知道这些人是为防空洞的事而来。
看来不仅赵满奎的动作快,公社这边也是一样的,弄不好那辆吉普车还是区里来的。
上级来人,洼里这边就是条件再差,也得烧上一壶热水聊表心意的。
时间还有,李胜利也不着急,从老头老太换来的东西中,找了一根戒尺模样的黑色板条,就拿在了手里。
“小爷,那些可是干部,说归说闹归闹,可千万别打人家啊……”
见李胜利手里抄上了家伙,柳爷这边就不淡定了,骂战一场,在哪也无所谓。
动手,就要另说另讲了,上面下来的干部,在村里挨了打,没有正当的理由,那是要被抓起来的。
“背上痒,找个东西挠挠,打人?
不会,我是大夫、郎中,只会治病救人。”
说着,李胜利将手里的黑色板条在后腰擦了两下,就从脖领捅了进去,开始挠着后背。
“你这人真是……
后背痒?
让赵家二丫头给你挠挠好了……”
斜瞥了一眼瞎闹的李胜利,柳爷没好气的说道。
“兔子不吃窝边草,您可别瞎说。
赵彩霞是个单纯的,万一信了你的鬼话,黏上我可怎么办?
这事儿传出去,就好说不好听了。”
对于赵彩霞,李胜利这边可是丁点想法也没有的。
农村丫头就是有些心眼,也属于淳朴那一行列的,万一让柳爷给撺掇了,没什么坏心思的李胜利就难受了。
“鬼话?
到时候就不知道谁说的是鬼话了……
小爷,记着,人家说的再难听也是正管的干部,可千万别动手。”
想着自己跟海爷的盘算,柳爷撇了下嘴,兔子不吃窝边草,那是草不够肥实。
真像赵家二丫头这样肥肥嫩嫩的小草,主动送到了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
这些都是小事,对于接下来的麻烦,柳爷还是不放心,但也只能叮嘱一下。
自家的传承人胆子正,殴打正管领导的事,未必不敢做。
“动手也用不着我,大爷、大妈们,要是有人刁难我,你们说咋办?”
应了柳爷一句,李胜利突然扬声问了一下屋里的老头老太。
“反了他们了,这是洼里!”
张家老头的表态,李胜利很满意,扫了柳爷一眼,指了指屋里的十几个老头老太。
卫生局的真要找茬,保证他们走不出大爷大妈的海洋。
“真特么损……”
瞅了瞅屋里最少六十朝上的人马,柳爷夸了李胜利一句,这堆老货出手,怕是没人敢还击。
打倒了哪一个,最少也是七八年的麻烦,真讹上了,这帮老货就有地儿养老了。
时间不大,赵彩霞就回了医务室,赵满屯家的老二赵有喜跟她前后脚,进了医务室。
赵有喜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旧军装的白面青年,长相在村里算是有些颜值的。
“小叔,我爹这两天挺好,说是吃了土鳖之后,骨头有些发痒了。”
听到赵有喜说起他爹的病情,李胜利点了点头,发痒是好事,说明骨伤在愈合。
算算时间,只要能挺住两三天不动,骨伤茬口,稍微有点愈合面,那轻微的动作就不影响了。
“不错,经常给你爹捏一下没受伤的胳膊腿。
记着!
伤腿再难受也不能动。”
给了医嘱,李胜利就看向了穿绿军装的白面青年,这货应该就是趴墙头的张定邦了。
看上去人模狗样,心里却有些肮脏龌龊,别人只是藏在心里,这货却敢于行动,是个不知死的。
“你是张定邦?”
“嗯,小叔,我是。”
“咱俩论不着,喊我李胜利就成,这是塔糖,打蛔虫的,吃一颗。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家那土炕底下怎么会有土鳖?”
李胜利这边刚跟张定邦扯上话头,医务室的后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与李胜利想的一样,三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年轻人,在一个浅蓝色中山装的引领下,进了他的医务室。
跟在后面的洼里出纳王三昆,也被直接关在了门外,这算是有备而来了。
“李胜利同志,谁是李胜利同志啊?
这是区卫生局的谢飞股长,来做临时行医资格复审的。”
浅蓝色中山装,显然是公社的干部,三个藏青色中山装,就是区卫生局的干部了。
至于谢飞股长,则是一个很年轻的白净脸,比起洼里的张定邦,颜值可就高太多了。
“我就是,怎么复审?
考试还是答辩?”
知道人家是来找茬的,从板凳上站起身的李胜利,也没跟谢飞等人客套,而是公事公办的问了下复审的程序。
李胜利的问题,问的算是专业,带头的谢飞眉头轻轻一皱,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桌上的两个药箱。
实心楠竹做的药箱,按照柳爷所说,经过了九蒸九炸的程序,而且打磨也费了功夫。
经过岁月的洗磨之后,隐隐泛着紫铜一样的色泽,远远看去,药箱就跟紫铜打造的一样。
“药箱不错,是有传承的中医吧?
四九城的骨伤科,没听说有你这一号人物啊?
李家,也没听说过。”
白净脸的谢飞,倒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一开口就是江湖味满满的盘道手段,话里话外都透着他对四九城中医界的熟悉。
李胜利扫量了一下谢飞,预估他的岁数不过二十,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城府,多半是镀金的世家子。
肚里有东西,身后有家世,脚下的路也安排的不错,从区里到城里,再到部委。
只是可惜了,风雨将至,谢飞必然要吹风淋雨的。
“自学了一些郭门献药的资料,搭配上几门传承医书里的记载,勉强会些正骨的手法。
在城里我没有行医的资格,这不按照626指示,下乡来了吗?
能得到区里的临时行医证,还得多谢区卫生局领导的照顾。”
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见谢飞皱眉,李胜利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世家子。
“自学成才,那就厉害了。
京城的史老爷子也是自学成才,看你这岁数,比史老爷子早了二十多年,将来必成大才。”
如果谢飞的话是捧杀,李胜利还能勉强接受,但借着史老爷子的名号讥讽,就有点过分了。
两人不熟,肯定不是捧杀,不是捧杀就是讥讽了。
“理论实践相结合么,借您吉言了。”
一旁的柳爷,见自家传承人生受了谢飞的讥讽,嘴角一咧,心想,要的就是这股气势。
见李胜利把自己的讥讽当做了夸奖,谢飞抠了抠衣领,脸上的表情有些腻歪。
这话要是不明就里的说出来,倒没什么。
李胜利这边显然是知道史老爷子,也知道自己在讥讽他,这么就接下了,不是有真本事,就是个滚刀肉。
“好觉悟,我能看看你的药箱吗?”
话说完,谢飞也不等李胜利同意,就走到桌前,将手伸向了桌上的楠竹药箱。
谢飞走到近前,李胜利抽了抽鼻子,摸起桌上的黑色板条就压住了他伸向药箱的小白手。
“呦……你丫什么意思?”